第4章

气氛过于怪异,云织想忽略都难,她夹着塑料小包装的手指有点僵,即使今天晚上跟秦砚北有过几次面对面的交锋了,她仍然难以适应这个男人无形中带来的重压。

云织猜他是看不上这个外卖手套,或者,他觉得从踏入这扇门开始,她就应该自觉戴上了。

她干脆把包装撕开。

只是塑料外皮的锯齿口做得不大好,竟然撕不动,换了两个位置还是不行,云织卡在门口骑虎难下,总不能说秦先生麻烦你借我把剪刀,要是出去找,那等于直接迷路。

她没办法了,略显哀怨地叹了口气,把唯一没扯过的,干净的那一边,动作含蓄地用牙齿轻轻咬住。

女孩难为情似的低下头,睫毛颤抖,红唇间衔着一枚疑似计生用品,白生生倚在房门边,让偌大书房四壁起火,空气都被迫焦灼起来。

视频会议没有中断,信号一直稳定连接着,副总一场限制级乌龙让在座的秦氏高管们如履薄冰,唯恐哪个表情不对,让秦砚北更不悦。

毕竟现在镜头捕捉到的那人,从神色来看已经气压很低,眉间戾色隐现,只是他并未朝着会议的方向,而且是单开着音响,语音功能关闭,也听不到具体是发生了什么。

秦砚北在云织咬住的一刻,指节就扣响桌面,问她:“你不觉得太急了吗?”

就算秦震再耐不住,想拿到控制他的把柄,让一个女人以这种方式,刚见面不久就接二连三地进攻,公开昭告她的目的,上来就直接抓手乱摸,带到家里又马上要更进一步。

哪怕确实是几年的暗恋,秦震未免也显得太下三滥了。

云织不太理解秦砚北的深意,正好一用力,包装刺啦一下开了,她松开雪白牙齿,反问:“今天雪大,气温低,一般来说腿伤都会更严重,秦先生,你……不急着换药吗?”

她说着,抽出了里面叠成方块形状的手套。

一层,半透明的,塑料薄膜。

秦砚北太阳穴里的某根弦跟着她动作被缓缓抽拉,直到看清究竟是什么,以及她口中强调的“换药”,他衬衫领口覆盖着的颈动脉处,隐隐跳着的力度才骤然消失。

……她随机应变倒是挺快。

带着这么个高度疑似的东西来刺探他态度,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就顺势说成换药?

所以,她到底听见音响里的那个噪音没有。

太子爷面上还是四平八稳,掀了掀眼帘,深黑双瞳平静地注视云织,跟自己之前起的话题无缝连接:“急的是你,我不需要。”

云织迟疑了一下,乖乖点头承认,顺便把手套戴上。

说的也是,是她急着报恩,秦砚北可没要求。

秦砚北越看那层塑料膜越碍眼,总像是云织在提醒他刚才误解了什么,语气冷淡道:“摘了,别让我看见这种东西。”

太子爷平常不点外卖,即便偶尔点了,也没人会把这样的手套往他面前送。

他嫌恶地蹙眉,做这种擦边手套的公司都应该就地倒闭。

云织还不等反应,郑阿姨就小跑着过来,在门外放轻声音:“秦总,方医生冒雪过来了,已经到了楼下。”

方医生来了,那当然就用不上她,云织失落地垂了垂脑袋,完了,又失败了,而且戴手套也被嫌弃了。

想跟秦砚北报个恩还真艰难。

方简上楼的时候,正遇上云织下楼,这栋房子的旋转楼梯向来冰冷空旷,乍然出现女人身影,还是个纯天然大美人,颜值身段儿都没得说,对于C9简直是神迹。

书房里,秦砚北暂停了视频会,方简一进门就顺手落锁,不动声色关注着他的表情:“砚北,今天状态还行吗,我走路过来的,耽误时间了。”

秦砚北半合着眼,唇色显出微微的苍白,不在意地低笑:“挺好的。”

方简皱眉。

好就怪了。

哪天能好,生日这天都不可能。

方简自然地转移话题:“刚那姑娘是谁?你可从来没带人回来过,秦家人都登不上你这个门。”

秦砚北唇边挑了挑:“秦震的人,他走投无路,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方简愕然,秒懂了:“所以是你四叔安排过来的美人计?确定吗?”

秦砚北不动声色:“九成。”

方简更吃惊,秦砚北向来不会把话说得过满,他口中的九成,就相当于百分之百,况且以太子爷的行事作风,如果身边出现这么一个人,应该蹦跶不过两分钟,这样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但现在,他却把人带回了家。

方简试探问:“既然知道她别有目的,你怎么——”

秦砚北迎着他的目光,推开椅子,如常站了起来。

男人坐下和站立的间隔不过两三秒功夫,但颀长双腿伸直,缓步迈出桌案范围的那刻,他身上凛然的气势就不再只限于一把轮椅之间,松开领口的黑色衬衫和西装裤,成了束缚住肆野本性的衣冠枷锁。

秦砚北淡声嗤笑:“秦震在我车上动手脚,想让我残废,失去继承权,他就能临危受命,不得已肩负起集团重担,从爷爷手里含泪把秦氏拿走,可惜让他失望了,我这双腿没废成。”

“从假入院开始,我周围一直封锁,他的人一个也进不来,看不见我的腿到底断没断,这才按捺不住,找了个女人过来探虚实。”

他拾起桌角一个打火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出火苗,照亮那些专门用来给别人看的药盒。

“我之所以在人前坐轮椅,不就是为了让秦震那些藏着的手段暴露更多,一次把他彻底处理掉,我不留下这个女人,他怎么能放心进行下一步。”

方简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心里明白是这个道理,可又隐约觉得哪不太对。

秦砚北从不屑于利用女人。

他将信将疑,摸着鼻子问:“……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确定不是一眼看上人家了?

对上秦砚北的视线,方简闭嘴了,怕再问下去自己小命不保,赶紧又把话题拉回到他本人身上:“好了,女人不女人的我管不了,我知道今天你难熬,勉强压着情绪也很辛苦,要不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你也不会耐着性子去什么酒吧,就赶着给你带了新药,争取把这个生日顺利度过去吧。”

秦砚北看着方简手上的各式药盒,不用去看,千奇百怪的副作用就已经在脑子里罗列出来,他莫名想起云织的皂香,颈边筋络绷得有些鲜明。

他不想发作。

也不愿被各种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支配。

身体在鬼迷心窍似的需求那种温暖气味。

作为秦砚北的心理医生,方简心口有点堵。

非典型的躁郁症,秦家比他更权威的医生曾经给秦砚北下过诊断,说秦砚北少年时还衍生出一定的非现实妄想,至今可能还有类似的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