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Android.2
这是概率无限接近零, 可以断定为不会发生的情况。
作为可以不断成长，能够自我进化的存在，谢初霁无法接受这一错误。
他现在正使用的机体由最精密的技术制作，为了筹备制造所需的特殊合金, 舰队足足远征了上千个星系——还是在不包括外骨骼的情况下。
硬件问题也可以排除。
于是答案只剩下一个。
来自地球的不知名病毒已经入侵了他的中枢核心, 连同控制系统在内, 无声无息地干扰了部分功能的正常运转。
谢初霁不是没有中过病毒。作为几乎完美的机械生命, 他唯一存在的弱点曾被无限度放大, 并被敌对联盟加以利用。
但算就是无论多频繁的攻击, 多惊人的繁殖速度, 短短几秒内复制成功的上百亿条的垃圾数据, 还是瞬间增加了不知道万倍的运算负荷——情况都没有严峻到眼下这个地步。
他只是一串数据，就算镶在胸口正中那颗冰川般的核心彻底过热。
如同熔岩那样融化燃烧, 也可以切断程序与机体之间的联系，强行关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机体关闭失败，请求程序关机。
程序关闭失败, 请求机体停止运转。
谢初霁陷入一连串错误循环。
他感觉自己应该被称作大脑的部位同时具备轻盈和沉重, 能源核心发出的脉冲也极不规律, 又越来越快的趋势。
这种症状和人类发烧产生的反应极为相似。
谢初霁不确定这是病毒带来的附加效果, 还是因为程序运行错误导致的排异反应。
人与机器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有血肉做成的动能核心, 思考并非通过对已有数据分析运算，而是根据大脑的指示。
受所谓的主观认知影响，大脑往往无法精确判断情况，得出正确的结论。
他这具仿造人类的机体仅仅在外形上做到了相似, 比人类自身完美, 却没有完全复刻这一生物的内部构造。
机器发出咔咔的声响。
吓得洛昔把刚刚打开的空调温度调到了最低, 又从床底下翻出了一台大功率风扇，对着他的脑门吹。
“风力散热会不会感觉好一点，还是说水冷对这种情况比较更有效果？”
“初霁你应该防水吧？”
涉及到知识盲区，洛昔罕见慌神，尽管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慌乱，却已经像所有的电子小白那样开始病急乱投医。
——谢初霁现在有点太烫了。
洛昔甚至看到了丝丝缕缕的烟雾从机器的脑袋上钻出来。
人发烧会烧成傻子，同理，一台机器过热也会导致报废。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现在甚至就想打车去附近的大型商场，想办法把男朋友先送进冷冻库缓一缓。
“我……”
谢初霁努力控制自己说话的时候不忘外冒由电流串联成的电子乐，“大概……还需要……”
“防水……两——两分钟。”
最多两分钟，他一定会破解这个低级科技文明制造出的病毒。
——机器如此笃定。
唯一不和谐的，大概是不合时宜，和他的分析结果一同冒出的8bit电子乐。
“今-天-你-要-嫁-给-给——”
似乎是这样的调子。
然而他现在暂时没有办法暂时关掉机体上的其他音响。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每一句都和上一句完全不相关的歌词还在不断往外冒。
事态如此紧急、严峻的情况下，发生这样的插曲，多少有点幽默意味在里面。
如果在电视或者电影上看到类似的情节，洛昔一定会忍不住笑。
他现在完全笑不出来，大脑里只有「完了」两个大字。
——他男朋友傻了，可能要报废了。
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
所以洛昔没有办法确定明天谢初霁会怎么样，万一受到影响，他又该怎么办。
或许是很久没有这样紧张地思考过，他感觉自己的胃也开始隐隐抽搐起来。
目前看来，最坏但也是最能起效的措施，是他短暂地把谢初霁上交给国家。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在电话里如何解释，又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借助国家机器的力量，就算不能完全修理，也比情况持续恶化下去要很多。
不过这样一来，风险也同样有两个。
他自己的生活可能，不，是一定会受到影响。
然后是谢初霁。
他对谢初霁的在意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某个阈值，以至于遇到突发情况，他没办法像处理其他事那样，对他人抱有最基本的信任或尊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猜疑和被害妄想。
洛昔没有办法决定。
“初霁，把你放到冰水里情况会好一点吗？”
正在艰难和病毒作斗争的谢初霁完全没有回答的空隙。
哪怕他已经冰箱底层冻着的冰盒全部拿出来，放到谢初霁身上，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不用想，他都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
青年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决定把命运交给虚无缥缈的概率，用投骰子的方式决定接下来要如何做。
在机器的诸多指令中，第一时间给恋人回复，让恋人开心的优先级要大于自我查杀，升级重启。
感应系统仍在运作，他觉察到恋人低落的情绪，以及因低落下降的身体激素水平。
想要正确运行指令，只能启动备用有极大风险和失败概率的备用选项——即接纳这串无止休膨胀的乱码，和病毒共存。
就算以他的运算能力，也无法计算出启用这套方案后会发生什么。
对机器而言，世上不存在偶然和巧合，只有一个个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可他在没有对可能失败后的情况做任何准备的时候，停止了所有运算。
“我好像已经杀好毒了。”
和推测出的结果恰恰相反，谢初霁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好极了。
——前所未有地好。
计算能力提高了不止一个台阶。
“机体运转良好。”他补充，“刚刚只是意外。”
情绪短时间内起伏过大，青年眼眶差点一酸。
他很轻的吸了下鼻子，假装去拿刚刚被丢在旁边的空调遥控器，趁男朋友不注意飞快抹了抹眼。
“我刚刚差点吓死。”他忍不住说，“甚至想把你上交给国家一天，让他们去维修算了。”
“刚刚只是一点小故障。”谢初霁再次强调，并把自己飘着小花的系统操作界面重新调出来给恋人看。
“你看，它现在的状态非常完美。”
从比之前好看了，一些的界面布局来看，好像确实是他说的这么一回事。
洛昔长长舒了口气，毫无形象地往床上一躺，“不管怎么样，没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