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我不当人了（六）
纪星昀目不转睛的盯着犬妖离开的背影, 他的眼睛非常专注，直勾勾的, 仿佛那妖头顶上有极吸引他注意的东西。
舒玉和犬妖都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犬妖捧着朱果三两下隐藏到丛林深处,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不过是一只普通鸟雀，带给他的压力却堪比化形之前的某些人类，让他想到了曾经在可恶的人类手里靠出卖“身体”讨生活, 那些身不由己的日子……
他摇了摇头, 头发上的耳朵又噗的一下冒出来，他用了好大的力气依然消不下去。
犬妖冒着生命危险想要朱果为的也是如此，他人形化的并不完善, 耳朵, 尾巴在情绪稍起伏些都会冒出来，而朱果蕴含的灵力可以帮助他消除这些烦恼。
那大妖将两棵朱果树通通占为己有，想必就是为了协助身边的那只普通鸟雀成功化形吧。
说是普通鸟雀也不太准确, 那小鸟周身的灵气波动似乎并不比他身边的大妖差，像是被天材地宝娇养起来的, 若是有气运加成, 得遇机缘, 离成仙也只不过一步之遥。
妖和妖的之间差距比人和妖之间的还要大上许多, 他站在那位大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那白色的毛团子却敢在那妖手上乱蹦乱乱跳, 还想借机窜上肩膀来仔细瞧他。
被人轻柔的握在掌心里，还要扑闪着翅膀, 调整位置来瞅他。
犬妖不解他哪里让他这般在意, 就算会惹那位生气, 也要费劲的来盯着他看。
白团子像是神经大条一般丝毫没留意到身旁人缭绕着越发浓郁的戾气, 犬妖却差点被吓得连腿软得像面条一样……
犬妖心有余悸的抚了抚心口，在暗处化作一只黄色的小狗，以最快的速度向远方跑去，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边，明明人已经望不到了，纪星昀还像块望夫石般怔怔的朝那个方向发呆。
舒玉捏住他的小翅膀，语气不怎么好。
“人都走没影了，你还要看到何时去？”
纪星昀喃喃自语：“耳朵……他居然有耳朵……好可爱啊。”
舒玉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不过是只仅有五百年道行的狗，有什么稀奇的。”
舒玉以为自己揭穿犬妖的真身后，纪星昀就会对他失去兴趣。
这小鸟连虫子都害怕，又怎么不会怕又难看又凶恶，还会汪汪叫，吵闹不休的狗。
估计会怕到把脑袋扎到他怀里，不肯再露头吧。
舒玉已经做好了安抚纪星昀情绪的准备，就连哄鸟的温柔话都已经顿在了唇边。
却不曾想纪星昀听到他的话之后，眼睛都亮了起来，兴奋的叽叽啾啾之后，才道：“原来是只小狗吗，我说怎么会有那么毛茸茸的耳朵！”
好想撸，好想rua！好想摸摸看！
“耳朵又有什么稀奇的！”
舒玉眼睛半眯，将纪星昀捧到眼前，一字一顿的说：“我也有！”
纪星昀整只鸟都傻掉了，他僵在舒玉手心一动不动，凝眸注视着男人头顶蓦然出现兽耳，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如锦缎般柔顺的银白色毛毛绽放出绚烂的华光，闪得纪星昀眼睛有些疼。
狐狸耳朵不似狗狗的那样圆润，它的弧度略有些尖，乖顺的半立在男人的头顶上，微风拂过，它们也跟着微微颤动着。
舒玉的头发乌黑似鸦羽，狐耳却银白如皎月，形成了极大的色彩反差。
本来很随意的舒玉在纪星昀越来越灼热的目光下忽地感到了些许紧张，莫名的躁动从心口一点点往外蔓延，融入四肢百骸里，在血管里疯狂的叫嚣，连带着他额角的青筋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舒玉自能完美化形后，近千年来从未在人或者妖面前显露出半妖半人的形态。
虽然面前的小鸟既算不上人也算不得妖……
但是……
一股热气蓦地翻涌而上，舒玉的额头转瞬间沁出层薄薄的汗珠。
他用咳嗽来掩饰尴尬，不自在的把耳朵又收了回去。
“看……看见了吧，耳朵谁没有，有什么好奇怪的。”
“待你化作人形之后，说不定还会留下翅膀。”
纪星昀闻言一怔，他收回悄悄摸摸一直想往舒玉头上瞧的双眼，疑惑的说：“我又没有修炼，怎么会化成人形。”
他已经发觉作为一只小鸟的乐趣，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无论什么事都会有舒玉为他提前安排打点，他一天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好，比做人时好了岂止数倍！
舒玉神色恢复如常，他敲了敲纪星昀的头，道：“那你就对此无半点想法？”
“我觉得当只小鸟没什么不好的呀。”
“啧，真是没半点志向，你就只甘心当只除了吃只会睡的胖鸟？看你的小肉肉，我一只手都捏不过来。”
纪星昀：“……”
好端端的，怎么又人身攻击起来了。
纪星昀不想搭理舒玉，他翻个身用后背对着他，眼睛滴碌碌的转了转，被身边飞来飞去的蝴蝶吸引了视线。
他看到舒玉的兽耳后，手就出乎意料的痒，总想抓点什么。
望着这飞来飞去的大蝴蝶，纪星昀难耐的蹦了两下，想把它们抓下来。
纪星昀因为没志向被舒玉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训了好久，不停转悠的白色大蝴蝶也渐渐飞走了。
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那阿玉你的志向呢？”
“我？”舒玉轻笑：“当然是……”
是成仙。
舒玉顿了一瞬，没有说出口。
过去没有牵挂时，他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甚至为了积攒功德不惜数次入尘世，一次次从头开始，在凡世摸爬滚打，也算吃了不少苦楚。
这些日子他就有种千年夙愿终于要得以实现的预感。
最早只是隐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烈。
妖要想得道成仙，往往都需要经历一场劫难。
功德圆满的妖会有气运加成，渡劫成功的几率会大大增加，而杀戮遍身的妖九成九都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舒玉自认为不是那种至纯至善的妖，他在人世时，就被某些愚蠢至极的人类气得想要大开杀戒。
被他硬生生忍住了，最后还要对他们不计前嫌的施以援手，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若不是为了功德，他怎会委屈自己。
想来以他的心性，若不是有无限功德傍身，成仙的机缘也轮不到他。
可机缘即将近在眼前，舒玉却产生了迟疑的心绪。
他垂下眼睫，注视着窝在他手心里，再次陷入沉睡中的纪星昀。
白色的鸟雀小小一团，乖乖的团在最温暖的手掌正中央，胸膛浅浅的起伏着，时不时轻轻的蹭一蹭，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娇小，脆弱，没有丝毫自保能力。
挑食，任性，动不动就生气需要人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