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永和宫小厨房。

胤祚打开炖锅盖子,小心翼翼往里面加了点盐,搅了搅后用汤勺盛出一点尝了尝,皱着的小眉毛不由松开,脸上露出些满意之色。

他于厨艺上没什么研究,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有煮泡面煮粥的经验,加上长期做实验和手术培养出来的手感和严谨,他在有详细菜谱的情况下,成功做出了人生中第一锅药膳。

胤祚非常满意。

德妃身体底子不差,只是这段时间殚精竭虑,有些亏空罢了,正经吃药未免小题大做,但自然恢复周期又较为漫长,用些药膳就正正好。

太医院许多太医手里都有不错的药膳方子,出身医药世家的黄院判更是如此,可是从前药膳在后宫并不盛行,盖因药膳虽好,但大部分味道令人难以忍受,还不如吃药呢。

胤祚今天忙的就是这个,即便是为了调养身体,他也希望德妃可以吃得愉悦一些。

在这个时代,药膳虽然称作“膳”,但更多作为药用,谁又会在乎药的口味呢?没人在乎,自然没人想着改良味道。

但后世不同,在吃货遍地走的年代,真是药膳都能玩出花样来。胤祚所在的家族也很注意药膳的收集和改良,胤祚从小耳濡目染,在这方面略有心得。他和黄院判一起,他提供思路,黄院判则陪着他一起改良,并为他把关。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努力,改良后的药膳不能说多么好吃,至少比从前好些了。

德妃来的时候,胤祚正指挥着人把炖锅从灶上端下来,小小的人儿背着手在一边指手画脚,颇有些小主子的威严。

德妃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你们做什么呢?”

小厨房里众人被这一声惊到,齐齐跪下请罪。

胤祚却是眼睛一亮,哒哒哒跑过来拉德妃的手:“额娘你别怪他们,是我想要做药膳给您吃,书上说我亲手做的您吃了会好的更快哒!”

德妃轻斥:“哪本书这么写?”

胤祚不答,只拉着她往厨房走,嘴上叭叭道:“这药膳是我和黄院判一起改良的,费了好多心思呢,您快尝尝好不好吃。”

德妃并不觉得药膳会好吃,她自小吃过许多药膳,极少有好吃的。但这是儿子的心意,德妃从善如流地进了厨房。

胤祚亲手舀了一小碗,清冽的汤水中是切成小块的猪肝和瘦肉,另有合欢等药材点缀其中,德妃不由皱了皱眉,她最不喜欢肝脏,无论怎么烹饪,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腥气,平常饮食尚且如此,不注重味道的药膳里的猪肝更是令人作呕。

然而儿子巴巴捧着碗站在面前,德妃看着他衣袖上蹭上的汁水,沉默片刻,还是接过了碗。

淡淡的香味涌入鼻腔,德妃不由一愣。

方才远远闻着,她只觉得香中带着苦涩,然而凑近了闻,气味里的苦气却被香味压制,形成一种微妙的和谐,竟不显得难闻了。

正好宫女取了汤匙来,德妃做好了心里准备,鼓起勇气尝了一口。

胤祚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德妃。

德妃又尝了一口,惊讶地看着胤祚:“……味道不错。”

胤祚立时笑眯了眼,迭声让德妃多吃一些。

德妃在众人的注视下吃完了这碗药膳,这是专门为德妃做的,正符合她的体质,别人吃不了,然而胤祚靠在她腿边一脸满足。

身为一个医者,能让病人乖乖吃药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啊!

他胸膛挺得高高的,满口承诺:“我再和黄院判琢磨琢磨,改得更好吃一些!”

他是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接下来的半个多月,胤祚几乎天天和黄院判泡在一起研究药膳的改良,黄院判也十分尽心,一则改良的方子日后他也可以用,二则就是为了胤祚了。

在对药材不断配伍和调整的过程中,胤祚对德妃这个病例的了解也在飞速进步,一开始黄院判主导,胤祚只是学习,到了后来已然成了胤祚主导,黄院判只需要把关即可了。

实践本就是最快的学习方式!

哪怕已经见识过许多回,黄院判还是会为胤祚的天赋而惊叹。

而德妃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越发白嫩细腻的脸,心情则有些复杂。

这些日子,胤祚每日都会亲手给她煲药膳,隔上几日他会换一个方子,然后药膳的味道就会更上一层,她吃了大半个月,能明显察觉到身子清爽多了,就连气色都好了许多,这些日子,不断有人问她保养秘诀,听说近日后宫许多嫔妃都宣了黄院判诊脉,胤祚还高兴地说他多了许多病例来学习。

德妃倒不担心会被分去宠爱,她到了这个年纪,膝下儿女双全,早就不是在乎宠爱的年纪了。只是她纵然没学过医理,也知道胤祚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不容易。

他实在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

想到胤祚提起医术时亮晶晶的眼睛,德妃闭了闭眼,问她的心腹嬷嬷:“如今宫里都知道胤祚一心学医了?”

“是”,嬷嬷说,“六阿哥才回来,大家都盯着呢,只怕都知道了。”

再说德妃也是宫里的风云人物,她变化这么大,别人免不得探究,六阿哥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何况自家主子和那位小爷还没刻意瞒呢。

德妃“嗯”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人各有志,罢了。”

嬷嬷知道,娘娘这是同意六阿哥学医了。其实不同意也没用,看六阿哥这架势,娘娘显然是管不住的。

嬷嬷看着德妃微微蹙起的秀眉,也不知道六阿哥这般选择是对是错。

与此同时,太子也在听底下人说起胤祚的事。

自从胤祚那场大病后,太子一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二是出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对胤祚一直格外优容,不仅频频往扬州送东西,日常对他也多了几分关注,宫人们揣度他的心思,听到胤祚的消息少不得告诉太子。

太子皱眉:“他想学医,他不是喜欢读书吗?”

要不是胤祚上进又聪慧,一个名字也未必就会招惹杀身之祸。

宫人道:“奴才打听过了,六阿哥在扬州时就已经开始和黄院判学医理了,回宫这些日子,每天都要在太医院待上大半日。”

“那就是病好之后的事了”,太子手指轻叩桌面,很快明白了胤祚和德妃的用意,轻轻叹了口气,“六弟何必如此,汗阿玛不会叫旧事重演,孤也不是容不下人之人。”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觉得胤祚会是他的威胁,只体弱多病这一条,胤祚就没有争储的资格。世人总喜欢揣摩汗阿玛的心思,却忘了他是皇帝,但也是一位父亲,“祚”有“帝位”之意,但它的本意却是“赐福”,不过是父亲对儿子的一片慈爱之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