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头龙根本没办法照顾一个生病的人类。
高烧中的雪宪陷入轻微的昏迷,并在持续的梦魇中抽空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需要喝水,补充水分。
然后吃退烧药,使用擦拭体表等方法进行物理降温。
持续不断的高烧会使人脱水,抽搐,引起脑缺氧损伤大脑等,雪宪学过这方面的课程,虽然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怎么生过病,圣殿的人总是把他照顾得很好。作为圣子,雪宪只需要关注上课和接待畸变体这两件事,别的都与他无关。
这次雪宪没有做关于圣殿的梦。
没有梦见白博士,蜜儿,或者柔软的铺了鹅绒被的大床。
他只是觉得很冷,很清楚自己在哪里,他知道自己正蜷缩在幼龙的龙翼之下,瑟瑟发抖。
“他们不再需要你这个傀儡。”
简陋惨白的面具上,画着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世界上不再有圣殿,人们也不再需要圣子。”
空荡荡的塔里,面具后的那把声音说:“没有人会穿越风暴港,来救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死人。”
没有利用价值的。
死人。
声音不断回荡在塔里,回荡在雪宪的大脑。
他不愿再反复重温那一刻,却控制不了画面的的浮现。而幼龙的低语时不时地挤入他的脑海,给他带来了一些清明,让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努力地感受幼龙的意识,用以保持清醒。
龙不懂得分辨人类的身体表现。
一开始,它还因此感到兴奋,所以才不断地舔舐高烧的人类,看他发热的皮肤上,那些刺青因热度而冒出点点微光。
夜色中,幼龙发出嘶哑的低鸣,怪异地匍匐起身体,扬起尾巴,想要围着雪宪绕圈。
“呜……”
幼龙庞大的身躯挪动,龙翼擦过雪宪的瘦弱的身体,硌得他生疼,他隐约听见了周遭有树木石块掀动的巨响,几乎以为是在地震。
野兽基因鼓噪在幼龙的血液里,让它很兴奋,转圈不停,如在进行一场原始的仪式。
雪宪感受到了一些属于顶级猎食者身上的煞气,夹杂草木气息,也感到幼龙的头颅一次次拱在他的后背。
事实上如果他这时有力气睁开眼睛,仔细看一看的话,他就会发现幼龙灿金色的眸子正隐隐发红。
“别跳了……笃笃多。”雪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地说,“你好吵……我、我很难受。”
幼龙:“咕?”
它还不到性成熟期,听到喊声就扑腾过来,重新坐在雪宪面前,好端端地收起了龙翼。
女星光芒照射下,雪宪缩成小小的一团,他齿关打颤地告诉幼龙:“……不许……你再跳了。”
我是人类,也没有发情啊,笨蛋龙。
他这么想着,便再次陷入了昏睡里。
中途,雪宪短暂地醒过一次。
他感到冷风在脸上刮,腰间生疼,头很重,他奋力把眼皮掀开一条缝,看到下方郁郁葱葱的树林。原来他正被幼龙的龙爪擒住,以很慢的速度掠过平原。
要回那个雪域中的溶洞了吗?他这么想着,就又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一切都变得很虚幻。
雪宪听见了幼龙的呜咽,它好像终于认识到这个人类生病了。
高烧中,雪宪一开始发冷,后来便开始发热。
他光洁的额头冒出冷汗,无意识地呢喃,眼睛对上一具羚牛的尸体。
羚牛的牛眼泛上一层灰白之色,脖子上破了个大血洞,扔在微微抽搐,但正被幼龙用黑爪子摁住。见到雪宪醒了,幼龙便伸长脖子凑过来,银白色的鳞片反射出忒亚的光,刺眼得雪宪的大脑一阵阵地疼。
“库木拉卡多……”
幼龙在低语。
雪宪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更别提一整头羚牛。
随着女星升起,忒亚更迭,羚牛换成了一头马鹿、一只变异兔,甚至几条鱼。
幼龙好像已经想了很多种办法,雪宪每次被叫醒,都能看得见不同的猎物。
为了它养的人类不要死去,幼龙一直忙碌着。
雪宪的嘴唇干裂,喉咙像要着火了一样,认为自己差不多就要死了。但下一次睁眼时,动物的尸体就换成成了一些水果,各式各样大大小小,都堆在地面上。
他听见幼龙在焦躁地抓挠地面,感到它的气息不断掠过自己的脖颈发梢。
歪打正着,这一次弄对了。
雪宪伸出手去,想要够到一个水果,幼龙仿佛福至心灵,主动用吻部拱了水分最多的一个过来。
雪宪躺着咬了几口,水果甘甜的汁液浸湿他干裂的唇,滋润他冒烟的喉咙,让他的知觉回笼,空荡荡的胃也在绞紧。
于是他挣扎着爬过去了一点,一个接一个地吃着,像一只正被哺育的幼兽,已经失去所有作为人类的价值,进食只为搏命。
幼龙冲着天际,发出一声长长的龙啸。
雪宪不知道幼龙接下来要带自己去哪里,但他稍微有了点力气,就在幼龙下一次要用爪子来擒他的腰部时拒绝了。他让幼龙俯下身体,自己手脚发软地踩着龙翼往上爬。
幼龙完全没有拒绝。
雪宪成功趴在幼龙的背上,凭意志支撑,紧紧地抓住了它后背凸起的两根骨刺。
龙翼扇动,雪宪模糊地看见远处绵延的山体,繁茂的树林,还有不远处潺潺流动的小河。
幼龙没有带他回溶洞,但是他们好像已经不在平原了。
*
这次雪宪病了整整三天。
不,或许是四、五天,他不能确信自己是否每天都有醒来。
人体免疫系统取得了最终胜利,高烧完全褪去时,雪宪发现他身在一处凸起的山崖平台,从这里望去,能第一时间看清山坳全貌,不管是天空还是地面,只要出现危险的讯号,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山崖植被茂盛,有许多参天古树,非常便于隐匿,哪怕是幼龙也能隐没身形。它很有经验,所以选取了除雪域外最有利的据点。
幼龙不在。
但雪宪睡在它铺好的熊皮上,身边的水果快要堆成一座小山,所以他知道它一定就在附近,自己很安全。
“呼啦,呼啦。”
雪宪听见风吹过布料的声音。
隐隐约约地,很真切,像圣殿里被风刮起的厚厚的窗幔,那记忆变得遥远,仿佛上辈子的事。
大病一场后雪宪觉得身体很轻。
他的骨骼都散架了一样,走起路来都有些趔趄。
顺着那风的声音,他扶着一棵棵树木前进,在没多远的地方发现了树木顶端正随风飘扬的降落伞,以及不远处那一大半都埋入森林泥土中的飞行艇。
那是一架编号为F353的飞行艇,曾在混沌日前的大战里被军队征用,做过勘察机。
它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