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韩信篇(第27/33页)
萧何道:“我怎么知道?他这个人一身傲骨,也许是不想单靠别人的推荐获得名位吧。”
汉王道:“好!你现在就叫他来,我马上拜他为大将!”
萧何道:“这不行。”
汉王又差点跳起来:“这还不行?你到底想要怎样?是不是要我杀身以谢?”
萧何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是这样,大王。拜一名大将不是叫一个小孩,不能那样随随便便。而且,韩信也不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他逃走,就是因为以前受了太多的冷遇。要真正把他留住,就必须郑重其事:择良辰吉日,斋戒沐浴,筑土为坛,除地为场,行拜将之礼,这才行。”
汉王道:“好,好,都依你!真是,明知道我最怕这一套了。”
“不要紧,大王。”萧何安慰道,“就几句仪式上的套话要背一下,不难的。”
汉王要拜大将了!
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迅速传遍了三军将士。
会是谁?樊哙?曹参?夏侯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去向丞相萧何打听,萧何笑而不语。
于是人们纷纷自行猜测。一番评头论足下来,多数人认定:樊哙的可能性最大。一是因为他有鸿门宴上救驾之功,二是因为他与汉王有一层诸将谁也比不上的关系——他的妻子就是王后的妹妹。
斋戒三天之后,汉王前往太庙祷祝。祝毕,上拜将台,仪式开始。
“宣——”司礼官拉长了嗓门传唤,众人凝神屏息倾听,“治粟都尉韩信上台!”
惊讶,意外,怀疑,还有一些窃窃私语。
“韩信?”
“韩信是谁?”
“不知道……”
韩信神态平静,步履沉稳地向拜将台上走去。登上拜将台,恭恭敬敬地向汉王行参拜之礼。
汉王从身旁一名侍从手上取过黄钺,手持黄钺上部,把钺柄授交韩信,道:“从此上自天者,将军制之。”
韩信接过黄钺,道:“谨诺。”
汉王从另一名侍从手中取过玄斧,手持斧柄,将斧刃授交韩信,道:“从此下至渊者,将军制之。”
韩信接过玄斧,道:“谨诺。”随后将斧钺交叉于胸前,向汉王躬身道,“臣闻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臣既受命,不敢生还。愿大王垂一言之命于臣,臣乃敢将。”
汉王背书一样硬邦邦地道:“军中之事,毋俟君命。临敌决战,无有二心。寡人其许之。”
韩信道:“臣奉诏。”又向汉王一拜。
汉王道:“寡人有厚望焉,将军勉哉!”说完,松了一口气——总算全背完了。
韩信向汉王三拜,然后站起来,转身面向拜将台下三军将士,举起斧钺。
“万岁——”十余万将士齐声呐喊,同时举起手中的矛戈,仿佛一片刺向天空的金属森林,声势惊人。
仪式结束,汉王在宫中设宴,款待他新拜的大将。
头一回,汉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嗯,年轻人相貌倒还可以,丰神俊朗,只眉宇间微有些忧悒之色,似是受了长期压抑所致。抿了一口酒,汉王道:“萧丞相和夏侯将军多次向我提起你,说我要夺取天下,非重用你不可。那么将军究竟可以向我指教些什么呢?”
韩信欠身说了句“不敢当”,道:“大王要向东去争夺天下,对手就是项王吧?”
汉王道:“那当然。”
韩信道:“那么请问大王:在勇悍仁强各方面,大王自认为比项王如何?”
汉王沉默了。项羽天生神力,巨鹿之战中,他独力杀伤秦军数百,这方面自己怎么能跟他比?他又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后,有身份有修养,那套婆婆妈妈的礼仪自然也比自己内行得多。自己起自布衣,放荡不羁惯了,这种东西学也学不来。平素箕踞喝骂,从不管彼此的身份,老早就听外头有人说:“在沛公手下真不是人过的。”瞧这名声!至于强大,那就更没法提了。要不是因为强弱悬殊,自己何至于先入咸阳还被人家踹到汉中呢?想来想去,汉王只得道:“我都不如他。”
韩信再拜贺道:“大王能这样说,臣感到很高兴。项王这几项长处,是人所共知的,臣也以为大王不如他。不过,他这些长处的背后,也隐藏着致命的弱点,这就不是人所共知的了。臣曾侍奉于他,深知其人,愿为大王略述一二。”
“项王厉声怒喝时,人人色变惊心;上阵杀敌时,当者无不披靡。然而他不能任用贤能之将。一个人的勇力再大,若无股肱之助,又能有多大作为?所以他的勇,只是匹夫之勇罢了。”
“项王待人仁而有礼,部属生病,他能涕泣分饮食。但是,当有人立下大功、应受封赏时,他把官印摩弄得光滑了还舍不得给出去。所以,他的仁慈,只是妇人之仁罢了。”
“项王虽称霸天下,势压诸侯,却不占据关中而定都彭城,这是他的一大失策;项王大封诸侯,只问亲疏,不凭功劳,还公然违背怀王之约,排挤大王入汉中;项王起事,称是奉怀王之命,成功后,却只给了他一个义帝的虚名,还把他驱逐到江南;恶例一开,多家诸侯回去后也驱逐故主,夺善地为王……这种种作为,皆是败笔,随便哪一项都足以被人作为攻伐的理由。项王军队所过之处尽皆残灭,咸阳甚至被他焚烧成一片废墟,百姓无不怨恨,只是为威势所逼,不敢不尊奉罢了。他名为霸王,实已丧尽民心。所以,他的强大,是很容易变成弱小的。”
“现在大王只要能反其道而行之:任用天下勇武之人,什么样的强敌不能诛灭?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什么人会不服?以日夜思归的将士麾师东进,什么样的阻碍不能铲除?”
汉王越听越兴奋,见韩信停下,忙道:“那么,依将军之见,我们该何时起兵呢?”
韩信道:“八月。”
汉王吃了一惊:“这么快?恐怕……有点仓促吧?”
韩信道:“必须这么快!现在将士思归,军心可用。拖得太久,这股锐气一过,人人安于现状,不愿再战,就难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