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颜楚音敢在老翰林面前皮那么一下, 是因为老翰林肯定猜不到他和沈昱之间奇妙的互换经历,这种“我认识你哦,真的认识你哦, 其实我俩昨天才聊过天,你还夸过我来着, 但你暂时却不认识我”的状态,颜楚音觉得有点好玩。
但颜楚音绝对不敢在皇上面前皮。
他有一种预感, 要是对着皇舅舅皮了, 那他和沈昱的小秘密就保不住了。
因此, 进了御书房,颜楚音老老实实地编起了瞎话:“昨日和沈昱见了一面, 听他说起一事……皇舅舅, 沈丞相今日上折子了没有?能给我看看不?”
皇上就故意板着脸:“丞相的折子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颜楚音立马改口:“那我不看了。”
换作别人, 听了皇上这话, 得第一时间跪下请罪吧?颜楚音知道皇上没有真的生气, 笑着问:“嘿嘿, 让我猜猜看丞相的折子是不是和启发民智有关?”
皇上笑着说:“那你猜错了。”
颜楚音愣了一下, 随后反应过来, 启发民智这个话题是昨天才聊起来的,丞相需要考虑很多问题, 许是还得仔细地思量一些日子,才能给皇上递折子。
丞相大人又不像他, 想到一出是一出。
颜楚音一拍额头:“怪我!是我沉不住气。我昨天正好和沈昱聊了相关的话题,心里尽装着这事呢, 整宿没有睡好, 梦里都在想法子……这不, 刚想出来一个小点子, 我急着来皇舅舅您这里卖弄呢!未曾想到丞相还没上折子。”
其实皇上这会儿很忙。
一般大人忙的时候,都不爱听小辈扯东说西的,一句“边上玩去”就把小辈打发了。似乎在大人心里,小辈们肯定想不出什么靠谱的点子,只会耽误事。
皇上却示意大太监给颜楚音倒了一杯茶,让颜楚音坐下来慢慢说。
颜楚音就仔细说了他昨天和沈昱都是怎么沟通的,沈昱又是怎么提出要弄小册子的,还提出要让县学的秀才们去百姓中宣讲。皇上愣了一下,问:“把宣讲一事记入县学日常考核,未达标者取消生员资格?真是沈昱提出来的?”
颜楚音正要点头,皇上又说:“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你能想出来的呢?”
颜楚音:“!!!”
所以说,不在皇舅舅面前皮是对的,因为真的瞒不过皇舅舅去!
“别、别管谁想出来的,总之就是这么一件事。”颜楚音支支吾吾道,“我觉得沈昱的主意超级棒,几位老大人的心也是好的。沈昱却说这事推行不易。”
他从怀中掏出那一本厚厚的私库账册,放在桌子上:“国库艰难,我寻思着撰写、刊印小册子也不必叫国库出钱,我捐了私库,应当够用一阵子了。”
这大方的样子叫皇上都吃了一惊。
但细想来,确实又是颜楚音能做出来的事。
别人看新乐侯总觉得他张扬恣意,但身边的亲近人却知道,颜楚音这个人其实是没什么私心的。皇上感慨说:“哪至于就这般艰难了。要是在全国各地铺设蒙学,那确实有些……但按照你们说的法子去做,国库完全负担得起。”
颜楚音摆摆手:“反正我捐出来的东西就没有收回去的。”
他紧接着又说:“沈昱还道,更难搞的则是朝中的一些反对派。他们或觉得启发民智毫无意义,反倒是容易叫百姓起反叛之心。或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刚想出一个法子,就是专克这些反对派的!叫他们一句反对都说不出来!”
皇上越发起了兴致:“哦?究竟是什么法子,竟有这么大威力?”
颜楚音克制不住地嘴角上扬,显然心里很是得意:“倒也不完全是我自己想的。刚去翰林院走动,看到一位老翰林在读幼童启蒙物,是一本诗选集,每首诗都选得很有意义,我看的那首就与孝悌有关。这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咱们的小册子,编写的时候不是会分很多部分吗。一部分和防骗有关,教百姓如何拆穿常见的骗局,免受损失。一部分和防疫有关,主要是阻止疫病的发生,同时也教百姓辨别一些常见的药材,患了小病不用苦熬着,自己上山采药就能医好。还有和律法有关的、和简单算术有关的等等。”颜楚音滔滔不绝地说着,“我的意思是,小册子里的内容绝不能是干巴巴的描述,必须用白话文来写,要加入生动的事迹,叫百姓像听故事一样把重要的知识听进去。”
皇上点着头,认为颜楚音说得很有道理。
“既然都是编故事,我们完全可以往每个故事里加一点特殊的料进去!”颜楚音有些激动,“就像老翰林的那本幼童启蒙诗集,每首诗或关于孝悌或关于忠义,我们的那些故事,别管它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防骗还是为了防疫,都可以加一些忠君爱国的思想进去!好比说防骗吧,那个故事肯定和骗局有关,坏人是如何设局的,好人是如何受骗的,受骗造成的惨烈后果是什么。到了故事最后,我们得安排一位聪明的好人来揭穿骗子,好人得善果,恶人有恶报。然后,这里再加几句忠君爱国的话,最好不怎么突兀的,能和情节关联上。”
“每个故事里面都有部分忠君爱国的内容,我看反对者还能说出什么来!”颜楚音恶狠狠地说。你反对什么?是反对忠君,还是反对爱国?想好了再说!
颜楚音这个法子,细究起来是有些流氓的。
但这样一来,那些为了反对而反对的人,他们是不得不闭嘴了。
而对于那些觉得不能叫百姓知道太多、一旦知道多了就会民心晃动的人来说,小册子都已经如此密集地宣扬忠君爱国了,他们应该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咱们这小册子,虽然主要功能是防骗、防疫、普及律法、启发民智等等等等,但咱们明面上不这么说,明面上只说一条,这册子就是教全天下人如何忠君爱国的!”别看颜楚音年纪不大,他已经深深掌握了武勋不要脸的精髓。
音奴这小促狭鬼!皇上直接不顾形象地笑出了声。
“好好好!”皇上赞道,“这法子确实不错。”
“皇舅舅,您先别夸,给我攒着。我还没说到重头戏呢!”正好杯中的茶水凉得差不多了,颜楚音像喝酒似的一饮而尽,豪迈地放下杯子,“其实沈昱前些天还拉着我们,我、曹录、婓鹤和蒋陞,他拉着我们几个讨论边防问题。”
边防啊……皇上的视线从书架上一掠而过。
书架上摆着一秘盒,盒子里放着顺国公从西北递来的密折。他们君臣每月都会通信。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不怀疑顺国公的忠心,他们的君臣情谊也不会轻易被人挑唆了去。但涉及边防军务,不是皇上一个“不怀疑”就够的!他要是什么措施都不采取,凡事只仰赖顺国公的忠心,那他根本坐不稳皇位!不说顺国公日后会不会变节,皇上都不敢确保自己是不是时刻英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