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再两日, 便听说在蹴鞠场骗了荣王孙子那伙人的骗子找着了。

人已经死了。

好巧不巧的,偏就死在蔡家的一个管事手里。乍一看就像是被蔡家灭了口一样。这个蔡家不是别家,就是蔡柏家。蔡柏则是那个被喝醉酒的公主外孙误认为表妹的倒霉蛋, 公主外孙当时抱着蔡柏哭得好不伤心,把别人都乐坏了。

难不成这个骗子是蔡家安排的?逻辑上是通的, 蔡家是世家李家的姻亲,而李家刚被宗室搞过, 他们家中早年姐妹相争的丑事都被宗室翻出来了, 弄得颜面尽失。蔡家为了李家报复宗室, 很说得过去。若是宗室里的那些小辈无理殴打了太学子,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 他们爹娘肯定会被皇上罚跪皇陵去的!

然而蔡家的管事却一直喊冤。他们家有位爷, 算起来应该是蔡柏的二伯, 平生没别个爱好, 就喜欢花花草草。这是风雅事, 蔡家二伯培育出来盆栽在京中有市无价。有些花开在深山老林, 蔡家二伯是不可能往深山老林钻的, 时不时会从花农手中收购一些。这位“杀”了人的管事便负责帮主家搜罗花花草草。

不久前, 管事听说某人手中有一盆极品兰花,是从深山里挖来的, 管事乐颠颠就去了,问那人卖不卖。那人说卖。钱货两讫后, 管事把兰花抱回了家。

蔡家二伯那几天访友去了,两天后回来, 发现这盆花是造假的!根本不是什么极品兰花!管事的眼力不如他, 被人骗了。光造假也就算了, 盆土里还藏着很多细小的虫卵, 一两日就能孵化为成虫的那种,等到蔡家二伯回来,那些虫都已经孵化出来了,还污染了同一个花圃里的其他花。蔡家二伯气得要死。

管事办事不利,虽然主家宽厚,没有过多责罚他,但他心里哪里憋得住这口气!等他在街上再次遇到骗子时,如何能忍?带着家丁就冲上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的,管事自辩说根本不曾把那人往死里打,才刚抓住此人,他就死了。

至于这人是不是在不久前于蹴鞠场骗过宗室里的一帮小子?

管事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宗室那边得了消息,不管三七二十一,打算帮蔡家把锅扣死了,非说所有事情就是蔡家安排的,这管事就是在杀人灭口。谁叫此前宗室和世家互咬,宗室吃了更多的亏呢?宗室对世家的仇恨积累得那么深,哪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好在皇上是看重证据的。

或者说,皇上虽然想把世家彻底搞下去,哪怕用些阴谋手段也无所谓,但前提得是这个“阴谋手段”不会被任何人看破。管事杀人一案,就明面上的证据来说,说是蔡家灭口,并不能完全取信于人。真判了蔡家的罪,有失英明啊!

再有,那骗子的幕后之人只怕就是那些阴沟里的老鼠,比起世家,皇上觉得阴沟里的老鼠更不能忍。皇上固然利用了世家去整顿宗室,但一切还在他的控制之中。在这一张棋盘上,执棋者只能是皇上,而不是那些阴沟里的老鼠。

不久后,徐春生那边的验尸报告也出来了,上呈到了皇上面前。按照她的说法,死者虽然看着像是被殴打致死的,身上有很多殴打伤,但那些伤口都不致命,而且那些伤里头还有一些是旧伤。他真正的死因其实是中毒。只不过这种毒不像□□那样会在嘴唇和指甲上表现出来,体表上看不出死者是中毒的。

人根本就不是死在蔡家管事手里的啊!

这份验尸报告是不好出现在人前的,就是给皇上等人做一个参考而已。皇上命人把验尸报告收了,放在密匣里。若是有幸能传到后世,过个几十年几百年,也许后人便能接受这种破案手段了呢?到那时,徐春生的名字也会传开。

皇上心里有数,没判蔡家的罪,更没提蔡家背后的李家。宗室那边觉得非常生气。他们自认为已经抓住了世家的马脚,只是缺乏了一点点关键性的证据而已,但已有的证据不是证明蔡家参与其中了吗?就不能先把蔡家抓起来拷打审问吗?皇上却把此事放过去了……他们不好怪皇上,只觉得世家实在可恶。

宗室决不能认输!

到了这时候,世家那边早就觉出来——他们被利用了。但他们有口难言。

他们猜到幕后的人大约是皇上,却不敢把这个真相揭露出来。因为一旦揭露了,世家就必须做出解释,为何那些原本由世家扶持的人会站出来揭发宗室?是因为这些人现在已经转投皇上了。那又为什么这些人都转投了皇上?世家总不能自己暴露说,因为我们对沈丞相动手了,妄图以科举舞弊的名义把沈丞相拉下来,可惜这个事情阴差阳错地提早暴露,才导致这些人转投了皇上。

世家敢暴露这一点,他们在清流中的积累就彻底完蛋啦!

因为清流最看重的便是科举的公平性。

世家只能忍下这些,默默扛起皇上递过来的锅。但宗室那边的仇恨不能不化解,所以近来世家一直想办法和宗室对话。而在宗室看来,这场战争明明是你们先开始的,而且你们赢了大部分,现在又说要休战?呵,咽不下这口气!

告发蔡家失利,导致宗室心中那种愤懑的情绪直接升到了顶点。

而属于宗室的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一日,宗室里的中青一辈,就是荣王世子等人,约着去京外的庄子上跑马。忘了是谁提议的了,反正就是在某次宴席上,忽然有人提到这个季节去郊外跑马最舒服了,最好跑得大汗淋漓,等发了汗,再去跑温泉解乏,简直快活似神仙!在场的都是爱享受的,听到这话哪里忍得住,约了日子就往郊外跑。

他们一行人,十几位主子各自带着十几个侍卫,浩浩荡荡的好不瞩目!等他们跑到半程,忽然听到有人喊救命。荣王世子等人自然不会以身犯险,却叫侍卫们打马过去看一看。而侍卫们很快就提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年轻人回来了。

此人不是别人。

若是沈昱在这里,肯定能将他认出来。

此人正是施钺。

当然,他现在不叫施钺了。归了赵家后,他现在的名字叫赵世静。他虽然不见得认识荣王世子几个人,但会看马车上的徽记,会看各人身上的服饰。知道这是一帮宗室后,赵世静顿时觉得自己得救了,大喊:“赵家要害我性命!”

赵家?

荣王世子等人的耳朵瞬间立起来了。

荣王世子和蔼可亲:“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有何冤屈,只管说来。”

宗室在世家手里吃了那么多亏,现在听说世家要害人,哪里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在荣王世子眼中,一身狼狈的赵世静就是一支可以射向世家的利箭啊!

赵世静一身是伤,要不是他命不该绝,这会儿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