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梅中仙如此受人追捧, 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那首诗确实写得不错,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京城中的读书人越来越多了。这么多读书人凑在一起没事干,自然就会去追捧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为着名声不好捧妓子, 还不能捧个梅中仙么?
这些读书人都是陆陆续续从外地赶来京城的,为的是明年的会试。
会试一般都设在三月。有资格参加会试的读书人, 等过完年再往京城赶,一般来说也是来得及的。但会试毕竟是一件大事, 三年才赶上一次。若这年没有赶上, 就只能等下个三年, 什么都耽搁了。如果真卡着时间奔赴京城,万一路上发生点意外呢?万一半途生了病需要停下来养病呢?万一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年后一直不见冰化, 运河久久不能通畅, 使得进京之路变得格外困难呢?
所以, 每值会试, 年前就会有好多考生陆陆续续地抵达京城。
这些考生既然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 肯定都是举人之身。都说穷秀才富举人, 就算是最不通经济的举人, 只要有了举人的功名,银钱上都不会太缺。既然不用操心银子, 那平日除了温习功课,闲暇时间就都用来参加各种聚会了。
其实这种聚会吧, 确实有一点参加的必要。
一方面是为了交流学问,大家互相学□□比闭门造车强;一方面是为了结交人脉, 过分孤高的人在仕途上是走不远的;一方面还能借聚会为自己扬名。只要不本末倒置, 不沉迷于各种虚假的夸赞而忽略了治学本身, 那就没关系。
但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会有。读书人多了, 各类聚会的门槛参差不齐,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会有。按说都是举人了,但看不清形势、自视甚高的读书人还为数不少。沈昱就遇到过一些,两个从外地来的读书人,在那里大谈什么“崇尚古礼”,然后吹捧世家如何如何好,又说武勋中的定国公之流无礼可笑。
沈昱相信世家和这二人之间肯定不存在什么利益瓜葛。
他们之所以吹捧世家,并非是因为世家给了他们多少好处,仅仅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守礼明理”而已。至于他们后来又踩了武勋,自然也不是因为他们被定国公府欺负过,只是为了塑造自己“大胆敢说”的耿直形象而已。定国公府在世人眼中已经彻底没落,在某些人看来,踩定国公府比踩别的武勋安全多了。
这算什么?其实就是小人行径!
沈昱是不屑与这些人为伍的,直接就反问了过去。世人常将三纲五常视为评判某人的道德标准。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定国公府失了三纲吗?君臣义,以皇上对定国公府的优容来看,未失;父子亲,现任定国公早早地为嫡长子请封了世子,而坊间也从没有传出世子不孝的流言,未失;夫妇顺,虽然定国公府内庶子女众多,但每任定国公都很尊重嫡妻原配,而每任定国公夫人都很慈爱大方,因此他们的内院从来没有乱过,这一纲同样未失!
又说五常,仁义礼智信。爱之仁,定国公府对内虐待下人、对外强抢民女了吗,没有!正之义,定国公府为非作歹、有失道义了吗,没有!敬之礼,定国公府亵神渎祀、对他人不敬了吗,没有!哲思智,定国公府这些年虽不出彩但办过什么惊天蠢事吗,没有!情同信,定国公府何时失信于人了吗,没有!
既然三纲五常未有失,为何要说定国公府无礼可笑?
无礼的到底是谁!可笑的到底是谁!
沈昱这一通反问下来,直接把那两人问得哑口无言。沈昱还不愿意放过他们,最后反问了一句:“还是说定国公府敢以自身为准绳在背后道人是非了?”你们自诩守礼,但真的就守礼了吗?明明什么都不是,却敢以自己为标准去衡量别人做事对不对,这才是真的可笑。
这一番问答因为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很快也传开了。
人们一边传梅中仙的情深似海,一边又传沈昱真是君子如风。都觉得唯有沈昱这样的品格才配得上梅中仙的情真意切。可惜沈昱好像已经定了亲事了。
曹胖子简直都要感动得哭了,头一次和颜楚音约饭的时候没有光顾着吃,而是一刻不停地夸着沈昱。他觉得沈昱真是太好了。沈昱竟然为了他和他的家人怼了读书人!曹胖子忍不住背起了梅中仙的那首诗,像梅中仙一样情真意切地说:“这首诗写的就是我!我此时的心境就是这样的!我要一生追随沈昱!”
颜楚音:“……”
小侯爷拿起一块桂花糕儿,整块儿塞进了曹胖子的嘴里。
桂花糕虽然好吃,但口感粉粉的,一大口吃进去,噎得曹录直灌凉茶。曹胖子理直气壮地说:“他们文人写诗不是都有象征意义的嘛……好比说那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我忘了是听谁说的了,这根本不是新娘问新郎,而是考生问主考官,想知道自己写的文章还能不能入得了大人的眼。”
曹胖子硬解了梅中仙的那首闺怨诗。非说那闺怨诗写的不是小情小爱,而是一位志同道合的人因为敬仰沈昱的品格,决定要一生一世追随沈昱。这哪里是什么深闺女眷给沈解元写的情诗啊,分明就是“小弟”给“沈老大”写的投名状!
颜楚音的目光渐渐有些不对了,曹录的声音慢慢小下来,胖子正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颜楚音忽然伸手大力拍着曹胖子的肩膀:“不愧是你啊!说得真好!来来,喝水……这水凉了吧,我再给你倒一些,会说就多说点!”
曹胖子顿时又理直气壮了:“本就是这样!世人都曲解了。那些曲解的人沉迷于小情小爱,是走不远的。真相只掌握在我们这些少之又少的人手里。”
“对对对,确实如此。”颜楚音又高兴了一点。
同桌而坐的婓鹤和蒋陞就这么看着一个人胡说八道,另一个人竭力吹捧。他们二人面面相觑,作为这个桌子上难得还保留着理智的人,决定沉默不语。
曹胖子小口喝着颜楚音刚给他倒上的热茶,又说:“我们应该和香莲社的社长汤子宁说一说,梅中仙的这首诗可以当作香莲社的社诗,以后每个加入香莲社的人,加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读一读这首诗,以示追随沈昱的决心。”
曹录这会儿是真以加入香莲社为荣了,完全忘了当初他不情不愿以化名加入社团时的尴尬。他那个时候怎么想的来着?哦,怀疑沈昱给颜楚音下药了。
等吃完了饭,他们四人又在街上逛了逛。
秋闱在八月里,出榜是九月初,等到梅中仙横空出世时都已经十月里了。如今梅中仙的名又传了快大半个月。天气已经渐渐冷了下来。街上却依旧热闹非凡。明明距离过年还有一些时候,但慢慢的好像各处都带上了一点点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