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迫在眉睫
在第二基地上,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今天,第一发言者再度笑容可掬地迎接那名弟子。
“你一定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结果,否则你不会满腔怒火。”
弟子一手按着他带来的那束计算纸,说道:“您确定这个问题是个真实案例吗?”
“前提千真万确,我一点也没有改动。”
“那么我不得不接受计算的结果,可是我又不愿意。”
“自然如此。但是你愿不愿意又有什么关系呢?好吧,告诉我,你究竟在担心什么。不,不,把推导过程放在一边,我等一下再来分析。现在,用你自己的话告诉我。让我来判断你的了解程度。”
“嗯,好吧,发言者——结论似乎非常明显,第一基地的基本心理状态,曾经发生整体性的改变。如果他们仅仅知晓谢顿计划的存在,而不了解其中任何细节,他们会一直抱持不太确定的信心。他们知道自己终将成功,却不知道如何以及何时才能达成目标。因此,就会形成连续不断的紧张气氛——这正是谢顿所预期的。换句话说,如此即可指望第一基地发挥最大的潜能。”
“这是个含糊的比喻,”第一发言者说,“但我了解你的意思。”
“发言者,可是如今,他们知晓了第二基地的存在;除了谢顿当年那句晦涩的描述,他们还获悉了许多细节。他们模糊地感觉到,第二基地的功能就是守护谢顿计划。他们知道这个组织正在监视他们每一步的进展,不会坐视他们失败。所以他们放弃了主动的步伐,等着我们用担架来抬他们。不好意思,这又是一个比喻。”
“没关系,继续说。”
“他们放弃了努力;他们养成了惰性;他们变得软弱颓废,兴起了享乐主义的文化——在在表示谢顿计划就要毁了。他们非得自我鞭策不可。”
“你说完了吗?”
“不,还没有。上面所说的是大多数人的反应。可是还有一种少数反应,对应的几率也非常高。当我们这个守护者和控制者的角色曝光后,会有少数人非但不满足,反而对我们产生敌意。这是根据勾里洛夫定理……”
“没错,没错。我知道那个定理。”
“发言者,很抱歉,想要避免数学的确很困难。总之,我们曝光之后,第一基地除了不再积极之外,还会有部分人士打算对付我们,而且是主动对付我们。”
“现在你说完了吗?”
“还有另外一项因素,对应的几率并不算高……”
“非常好。那又是什么?”
“当第一基地以全副心力对抗帝国时,面对的敌人只是一个又一个被时代淘汰的庞大残躯,那时他们显然只专注于物理科学的发展。可是我们出现后,对他们形成一个崭新而重大的影响,很可能会造成他们观念上的改变。他们或许会开始培养心理学家……”
“那种改变,”第一发言者淡淡地说,“其实已经发生了。”
弟子紧抿嘴唇,形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就全完了。这个结果和谢顿计划绝不相容。发言者,倘若我是——局外人,有可能知道这个事实吗?”
第一发言者严肃地说:“年轻人,你感到了羞辱吧,因为你原本以为已经了解整个局势,却忽然发现有许多非常明显的事你并不知道。你本来以为自己是银河的主宰,却忽然发觉自己面临毁灭的命运。自然,你会怨恨那座栖身的象牙塔、那种隐遁式的教育,以及你吸收的各种理论。
“我也曾经有过那种情绪,这是很正常的。然而在你的养成期,确有必要不让你和银河直接接触;确有必要让你留在此地,接受一切经过过滤的知识,把心灵训练得敏锐无比。我们可以早些将这个计划中的……局部失败透露给你,以免你如今受到震撼。可是那样一来,你将无法像现在这样,真正了解问题的严重性。所以说,你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无解?”
弟子猛摇着头,以绝望的口气说:“是的!”
“好,我并不感到惊讶。年轻人,听我说。办法是有的,而且已经用了超过十年。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行动路线,而是我们被迫不得不这么做。它对应的几率甚低,并且牵涉到危险的假设——有些时候,我们甚至被迫去处理个体反应,只因为那是唯一的办法。你也知道,用心理统计学处理小于一颗行星的人口,根本上已失去了意义。”
“我们成功了吗?”弟子喘着气问。
“现在还看不出来。目前我们将情况控制得还算稳定——可是,某个普通个体产生的无从预料的行为,就有可能毁掉整个谢顿计划;自计划开展以来,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我们选取了最少数的外人,调整他们的心灵状态;我们也有自己的间谍——不过他们一律依计行事,从来不敢随机应变。你应该很明白如今的处境。我不打算对你隐瞒最坏的情况——万一我们被发现了,我是说这里,这个世界,那么被摧毁的将不只是谢顿计划,我们自己,我们的血肉之躯也会陪葬。所以你看,我们的解决之道并不太理想。”
“可是您刚才提到的那一点点,听来并不像解决之道,反倒像是绝望的猜测。”
“不对。应该说,是一个明智的猜测。”
“发言者,请问危机何时来临?我们何时会知道是否成功了?”
“毫无疑问,不会超过一年。”
弟子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并与发言者握了握手。“嗯,我很高兴能知道这些。”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
当玻璃窗渐渐变成透明时,第一发言者默默向外望去。他的视线越过许多巨大的建筑物,一直投射到寂静而拥挤的星空。
一年的时间很快会过去。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这些“谢顿的选民”是否还有任何人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