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啊!!!”

红艳翠浓的客院中, 大雨如注,冲刷着石阶旁的青苔。

随着一声惨叫,青苔染血,形成妖冶的色泽。

庞六郎曲着一只手臂连连后退, 另一只手捂住冒血的鼻子, 伴着庞诺儿的哭叫, 狼狈地滚下石阶。

在场之人无不汗毛竖立,有种切身的疼痛感, 又是腕骨骨折又是鼻骨歪斜,想想都疼。

礼部尚书更是呆如木鸡, 万万没想到这位爷敢动手伤了庞家的嫡子, “这..宣王殿下...”

同样呆立在月门前的宣王反应过来, 扭头吩咐管家:“还不把人抬去里屋!快传侍医来!”

管家忙叫人取来担架,将抽搐的庞六郎抬了进去, 并吩咐婢女去叫侍医。

钦差们有的抱有看好戏的心态, 有的则替元佑捏把汗, 这庞六郎再不济也是大将军府的嫡系公子, 庞大将军和太后哪会善罢甘休。

就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也要考虑后果啊,得罪庞家人, 百害无一利。

庞诺儿一边哭,一边扭头狠狠瞪向元佑, “姓元的,你等着瞧吧!”

元佑没理会, 问向身后的殊丽, “没事吧?”

殊丽点点头, 走到他身侧, 睨了一眼他的手,“这件事,我会向陛下解释,揽下所有......”

“不必,”元佑擦了擦指骨上的血迹,“无需你出面,交给我吧。”

“疼吗?”

见她一脸认真的询问,元佑好笑道:“总算有点良心,疼啊,你帮我吹吹?”

站在廊下的钦差们还在交头接耳,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交流,除了站在油伞下的宣王。

为了不表明态度,宣王没有走过来,任雨水打湿靴面,他抬手勾勾手指,对凑近的幕僚问道:“你说,陛下会向着谁?”

幕僚摇摇头,“卑职哪能揣测出圣意啊。”

虽远在封地,也听说过新帝的心机和手腕,宣王搓搓下巴,掩帕咳了咳,“本王觉得,陛下会向着元佑。”

“所以?”

“所以,本王也得向着元佑,将此事压下去。”

“......”

幕僚汗哒哒,他家主子还真是对天子唯命是从啊。

经这么一闹,元佑请宣王为殊丽重新安排一间客房,宣王想也没想就同意了,还在私下里,笑着拍拍元佑的肩,踮起小声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后生?元佑噙了笑,与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宣王对视片刻,竟让厚脸皮的宣王不自在起来。

他又掩帕咳了咳,随意寻了个话题闲聊,聊着聊着,才惊觉眼前这个新贵官员博闻强记到,叫他都自惭形秽。

“元兄在入仕前,是做什么的啊?”

怎么见识如此广博?

看着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的宣王,元佑信口胡诌道:“做生意的。”

士农工商,原本商人的身份不值一提,但为了附和对方,宣王赞叹道:“那一定是大商贾,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为了好好巴结元佑,不知殊丽和天子暗昧关系的宣王,让人将殊丽安排在元佑的客房内,又将之前住在那间屋子里的钦差换去了别的屋子。

“元兄放心,本王叫人封了口,只要不被同僚发现,没人知道那个大美人住在你的对面。”

元佑意味深长地撩他一眼,起身端起食几上的酒,举杯示意,“费心了。”

“客气,客气。”宣王跟着站起身,碰了碰他的杯盏,“还望元兄在陛下面前,多替本王美言几句啊 。”

“一定。”

**

殊丽随婢女来到另一座客院时,与刚从书房出来的宣王不期而遇。

她没有行敛衽之礼,而是像臣子般弯腰作揖,“见过宣王殿下。”

离得近了,宣王才发觉这女子媚中带柔,不像是会挑事的人,不过见过的奇人奇事多了去了,宣王早已见怪不怪,“你叫殊丽?”

“正是。”

宣王点点头,执伞走到殊丽面前,将手中暖炉递给她,“雨天寒凉,暖暖手。”

从未见过这么细心的男子,殊丽婉拒,道了声“多谢殿下”,颔首离去。临到客房时,她还在疑惑,处暑时节,一个男子又是立领衣衫又是手炉的,属实怪异。

晌午用过膳,大雨未停,庭院内的草木被拍打得歪歪斜斜,殊丽瞧了会儿雨景,犹豫着叩响了对面的隔扇,“元佑,记得上药。”

他脖颈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只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倒是小腿的刀伤叫她更为担忧。

马贼心狠,伤口或许很深,可元佑总是恹恹的,一副什么也不关心的样子,连同自己在内,让殊丽心生愧疚。

短短数日,他为她解围了三次,这份恩情,现下不报,何时能报?

说服好自己,殊丽又叩了叩门,“元佑。”

“进。”

听得若有似无的一道应声后,殊丽沉沉呼吸,拉开了隔扇。

疏帘半卷的窗边,男子端坐琴几前,抚弄着一把七弦琴,像是在调试琴弦。

殊丽站在门口,掏出金疮药晃了晃,“可记得上药?”

元佑没有回答,等调试好琴弦,才道:“没有。”

一点小伤在他看来微不足道,没必要娇里娇气像个没受过伤的大少爷,若是换作旁人,他或许会失了耐心直接道出心中所想,可面对殊丽,那些生硬的拒绝变成了欲拒还迎。

殊丽坐到他对面,将金疮药放在琴旁,“看你上完药,我再走。”

若是不看紧点,他定会将此事抛之脑后,耽误了伤口的愈合。

元佑拨动琴弦,琴音与他的人一样懒懒散散,“你确定要等我上完?”

被他这么一调侃,殊丽不争气地红了脸,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笑就笑话她吧,反正她铁了心要监督他上药。

元佑拿起金疮药,挤出一点涂抹在脖颈上,随后卷起一侧裤腿,毫不避讳地涂抹起来。

伤口不深,却还是触目惊心,殊丽没想到他伤成这样,一时心急,脱口道:“我来。”

话落,她意识到不妥,却还是硬着头皮抬起手,接过金疮药,挤出一点慢慢匀开在伤口上。

冰凉的手指带来舒适感,元佑抬眼看她,忽然压不住躁动,猛地扣住她的后颈,逼她扬起脸。

四目交织,鼻尖与鼻尖相距咫尺,元佑紧紧锁着她的双眸,喑哑问道:“你不是很讨厌我,为何对我变了态度?”

男子的呼气喷薄在面颊,殊丽不适地别开脸,虽与天子也会偶尔“亲昵”,可从来没有这种羞赧感,她舔了舔干涩的唇,自找台阶地解释起来:“你救了我,我在......报答你。”

“报答,”元佑喃喃,炙热眸光渐冷,“你若想报答我,不如把你给了我。”

殊丽浑身颤栗,她不知元佑是在试探,还是在说笑,可她清楚知道,他对她没有真心,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感情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