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宣王伤了刑部尚书?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如何伤得了刑部尚书?

陈述白靠坐在床沿,细想后猜到了原因,估摸是刑部在例行搜身时,宣王不从, 碍于她的身份, 刑部尚书亲自上阵, 遭了偷袭。

“如何伤的?人没事吧?”

“宣王咬住了刑部尚书的脖子,差点把人咬死......太医院院使和几名太医正在为其止血。”

咬人, 不亏是皇室养出来的,陈述白呵笑一声, 看不出愤怒。

眼下被打扰了兴致, 他拍拍被子里的殊丽, 掀开纱帷走了出去,“移驾刑部大牢。”

龙床上, 殊丽舒口气, 却又陷入深深的无奈中, 她坐起来, 摘掉硌到脑袋的金步摇,满眼漠视。

刑部大牢里,宣王盘腿坐在木床上, 嘴角还带着血迹,有狱卒想要上前帮她擦掉, 被她一记冷眼吓退了。

不愧是做过亲王的,气场还是很足的。

牢房外, 太医们还在为刑部尚书包扎伤口, 院使看了一眼狱卒, “开牢房吧, 我替宣王殿下检查一下伤势。”

在宣王咬住刑部尚书的脖子时,刑部尚书本能捶击起她的头,差点将人捶昏,可这姑娘太倔,哪怕被捶死,也要紧紧咬住对方的要害。

见刑部尚书点点头,狱卒拿出钥匙串,打来了牢门。

昏暗的牢房内,院使走到宣王面前,单膝蹲了下来,“让下官看看您的伤势吧。”

宣王戒备地瞪着他,像一只被伤害过的小狼,对谁都充满敌意,“滚开。”

院使不愿激怒她,拧开手里的水囊,“总要漱漱口。”

一嘴的血腥味,宣王差点作呕,见到清水就跟见到甘露一样,抬起带着枷锁的手夺了过去,仰头灌了一口,咕噜咕噜几下吐在地上。

“本王要见陛下。”

“下官会转达。”

宣王嗤笑了声,“好呀,那就麻烦......”

倏然,幽暗的长廊里传来一道轻缈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不劳院使了,朕亲自过来探望四弟。”

在宣王的记忆里,压根没有关于二皇兄的记忆,当年七岁离宫的人是陈斯年,不是她陈呦鸣。

可为了保命,她不能摆臭脸惹怒这位新帝。

“二哥......”愤怒的小狼一瞬变脸,成了无助惊惶的绵羊。

蹲在地上的院使将她的变化尽收眼底,有点佩服她冷静的头脑,此时不示弱更待何时,况且,天子确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在宣王府时,陈述白见识过这个妹妹的厚脸皮,一时有点想笑,却也只是淡淡的、没有温度的笑,“有伤在身,别跪了。”

陈呦鸣还保持着跪姿,“臣弟终于等来了二哥,只要二哥想问的,臣弟都知无不言,望二哥开恩,饶臣弟一命。”

在场跪地之人,包括几近晕厥的刑部尚书都被她的话惊到,这女人是不是双重人格啊,被捕时如一头炸毛的狼,这会儿倒温顺如羊了,不,应是狐狸,狡猾的狐狸!

刑部尚书起身拉开牢门,请天子和冯连宽走了进去。

御前侍卫欲拔刀护驾,被陈述白抬手制止。

一身锦袍的天子坐在了简易的木桌前,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两个带刀侍卫,“开始吧。”

陈呦鸣挪膝朝他叩头,“二哥想知道什么?”

她一直以二哥相称,而非皇兄或陛下,听起来确也亲切不少,也是,一个自小在夹缝中生存的人,自然不缺察言观色的本领。

陈述白淡淡道:“你所了解的全部。”

**

燕寝的庭院内,煜王孤坐在树下吹着箫,箫声悠扬绵长,却带着一股悲凉。

殊丽走出来,站在不远处静静聆听,感觉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充满心事,或许是在为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姐担忧吧,也或许是在为自己担忧。

之所以选择修行,无非是怕被天子忌惮,在皇家,最缺的就是亲情和信任。作为皇子,在享受富贵荣华之时,也注定要忍受手足相残的残酷现实。

夺嫡路上无血亲,可没有夺嫡想法的皇子和公主呢,也不得不卷入权力的旋涡,溺得他们呼吸不得,正如此刻的煜王。

成王败寇,天子和前太子很好地诠释了这个规律。

“殿下可想去天牢探望皇姐?”

煜王停止吹奏,望着幽幽浓夜中一片绚烂星河,自嘲道:“我若去看了,指不定会被朝臣弹劾怀有谋逆之心,不值当的。在皇室,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夹起尾巴、收敛性情才能保命。”

“那单纯从情感上,殿下想不想见一见狱中的姐姐?”

“想,也不想,有时候,距离是个美好的东西,见了或许就破坏掉了那种朦胧的感情,可不见又抓心挠肺。”

这一辈唯一的公主,本该千娇百宠地长大,却成了阶下囚,旁观者多少都会唏嘘,何况是同父的兄弟。

煜王放下箫,转身看向殊丽,“你穿红衣很美,但还是听我一句劝,找机会离开皇宫,离开陛下,去过平凡的生活。”

殊丽低下头,她也想离开啊,可不放手的人是天子。

天牢内,听完陈呦鸣的说辞,陈述白轻点案面,陷入沉思。据她所言,周太妃是个不知情的局外人,而她也是被陈斯年所胁,才不得已做了傀儡。如此说来,陈斯年也没顾及过所谓的手足情。

“所以,钦差在你府中借宿时,你故意用猫吸引那个女钦差去主院正房,是为了通过她之口向朝廷求救?”

“正是。”

“那与你耳鬓厮磨的幕僚,只是你的心腹,与你没有男女之情?”

陈呦鸣点点头,眼角眉梢带着瘀痕,“钦差偶然来我府中做客,对臣弟而言,是件惊喜事,臣弟便顺水推舟,漏出破绽,引那女钦差怀疑,也好暴露身份。”

“你一直在被陈斯年监视?”

“是的。”

“陈呦鸣,你需知道,你若敢设计骗朕,轻则人头落地,重则,连同你的母妃一起被千刀万剐。”

陈呦鸣以额抵地,“臣弟所言皆为实情,愿受二哥考验!但臣弟真的不知道陈斯年的藏身之所!”

陈述白倒不担心她的欺骗,人心是最坚固的壁垒,也是最易坍塌的。离间,无疑是摧毁心垒百试不爽的法子。

没几日,一则消息传到了陈斯年那边。

天子要当街问斩陈呦鸣。

陈斯年笑了,继续作着手中的诡异画作,天子这招棋,可不止是在离间他和那对母女,还在离间他和他的心腹下属们。

一个连母亲和胞妹性命都不在乎的主子,会在乎谁呢?

就算下属们明知这是天子的陷阱,还是会心存芥蒂吧。

换位思考,若有一日他们落在了天子手中,也会落得陈呦鸣的下场。

比起玩弄心术,天子棋高一筹。

陈斯年手中的画作变得愈发狰狞,如同一只压垮山河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