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梁鹂轻扬着笑, 弯着眸,看着面前的殷予怀。
见到殷予怀后退,她轻轻地上前一步, 对着殷予怀弯起笑:“殷予怀,我是梁鹂, 你还记得我吗?”
她声音很轻,恍若和风, 眼眸中的温柔很是浓郁。
像是层叠的柔软的雾, 一下子撞入人的心中。
殷予怀愣愣看着梁鹂, 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对着这张同鹂鹂相似十分的脸, 他说不出“不认识”这三个字。
他眼眸情绪慌乱,手缓缓握紧,热闹的大街之上,恍若只有他和梁鹂两个人。
他清醒地知道她不是霜鹂, 但是他还是移不开视线。
世间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吗?
但是,此时梁鹂就在他面前, 是他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这一切,殷予怀又不得不信。
面前这个人,同他的鹂鹂,一模一样。
但她不是鹂鹂。
即便她温和了眼眸,弯起了唇角,有着相似的容颜和声音, 但是...不是。
殷予怀陷入到了一种深深的绝望之中。
以至于眼眸有些涣散,被梁鹂抓住之时, 没有反应过来。
梁鹂前所未有的耐心, 又重复了一遍:“殷予怀, 我是梁鹂,你还记得我吗?”
陡然被拉住衣袖,殷予怀下意识甩开,待到梁鹂捂着自己的手,眨巴眼睛时,他才觉得自己唐突了。
一瞬间,想不得那么多,殷予怀低声道歉:“小姐,殷某初来乍到幽州,从前不曾与小姐见过,如今也不认识小姐。是殷某唐突了,这便离开了。”
梁鹂弯眸,轻而易举地扯住了殷予怀的衣袖,上前一步,对着殷予怀眨了眨眼。
“你再看看,真的不认识我了吗?”她眼眸中含着一丝笑意,嘴却微微向下,像是下一刻,如若殷予怀说“不认识”,她就要委屈得哭出声来。
殷予怀左右反应不得,衣袖被扯着,也离开不得。他被迫看着梁鹂那张同霜鹂一模一样的脸,眼眸轻颤。
“...不认识。”
沉默良久,殷予怀平静下来,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梁鹂垂头,轻声叹了口气。
殷予怀有片刻的恍惚,下意识以为她是鹂鹂,想要帮她擦拭掉眼泪,却又在下一刻,看见梁鹂抬起来满是笑的眸。
“骗你的啦!”她轻嗔,轻柔地眨了眨眼:“是有一点点生气,但是毕竟八年了,你不记得我,也很寻常。”
殷予怀手指狠狠掐着自己,眼眸中的恍惚终于散去。像是猛地从一场陷入得很深的梦醒来,他面色苍白,浑身困倦。
他声音有些哑,张了张唇:“八年前?”
梁鹂点头,轻笑着说到:“还记得那次祭祀吗?那时我和王府的嬷嬷不幸走散,恰巧遇到贼人作乱,是你挡在我身前。”
“殷予怀,你曾经救了我。”
梁鹂一字一顿,眼眸中满是认真。
殷予怀眼眸怔了一瞬,八年太过久远,那时的一切,于他而言,恍如隔世。
他不记得自己何时还曾救下一个小女孩。
那年祭祀很乱,他是记得的。幕后凶手是继后之子,他的大哥殷予慈。殷予慈从汴京派过来数十人,在幽州组织了那场刺杀,目标是花车上主持祭祀的他。
当时一切都很乱,或许救了人,或许没有救人,殷予怀早已记不清了。
他对那场祭祀之乱最后的印象是,这是父皇对他回汴京的最后一场考验。
他完成的很好,殷予慈做的事情露出了太多马脚,被他暗中上报给父皇,父皇震怒,下旨将殷予慈被囚|禁了半月。
不容殷予怀拒绝,梁鹂牵住了殷予怀的衣袖:“所以,为了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梁鹂这些日子带公子逛逛幽州吧。”
殷予怀眼眸错落,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拒绝,但是面对这张同鹂鹂一模一样的脸,他实在有些说不出那几个字。
她轻声笑着,就好像从前的鹂鹂。
眼眸是柔的,唇角是扬的。
殷予怀手微微一抬,唇轻启——
“...不了。”
梁鹂惊讶地捂住了嘴,没想到殷予怀会拒绝,她有些赌气地放开殷予怀衣袖,娇里娇气地说:“别后悔哦!”
明明嘴上赌气着,眼眸还是向着殷予怀偷偷看。
殷予怀有些发笑,低下头,轻轻地说道:“当年之事,在下已经记不得了,小姐也不必再在意。小姐同在下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故而在下适才有些唐突,是在下冒犯了。”
梁鹂像是被这一番话哄好了,轻声问了声:“故人?”
殷予怀眼眸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在这喧闹的大街之中,轻声说道:“是在下的爱人。”
“那她有同你一起来幽州吗?”梁鹂弯起眸,笑着问道。
她直直看着殷予怀,像是极为期待那个答案的模样。
殷予怀眸子沉默了下来,轻声道:“没有一同来...”后面的话,说出来实在太残酷了,殷予怀望了望霜鹂:“你同她,长得很像。”
梁鹂轻声掩面一笑:“有多像,如若是幽州这边的人,我说不定还认识呢。如若公子有画像的话,我可以帮着公子看一看。”
殷予怀手微微抬起。
有多像?
他眼眸中浮现的身影,与面前这道水红色的身影慢慢重合,眉眼含笑,明媚灿烂。
殷予怀有些受不住,逃避说道:“没有画像,在下不擅长丹青,画不出她的模样。”
梁鹂摸了摸自己的脸,随机宛然一笑:“那倒是可惜了。”
殷予怀转身便要告别,梁鹂没有再挽留。
恰在此时,她的身后出现一道雪白色的身影,此时青鸾神色微变,那雪衣男子像是轻拥一般,将梁鹂搂在怀中。
殷予怀回头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水红色衣裳的少女被雪白色的男子搂在怀中,那男子的手轻轻拂起少女的碎发,俯下头,轻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少女没有抗拒,像是被雪白色衣男子哄得服帖,看见殷予怀回头时,还扬起笑,冲殷予怀挥了挥手。
殷予怀转过身,不知道胸腔之中那股不知名的刺痛感是何物。
像是一颗心,在不断下坠,下坠,而下坠的终点,是一片茫茫不知深度的黑暗。
那不是鹂鹂。
他很清楚,那不是他的鹂鹂。
但是看见这样的一幕,他的心为什么还在疼。
一种莫名的恐慌感涌上殷予怀的心头,他转过街角,突然停了下来。
在杨三的惊呼中,他直直跪倒在墙边。
他的眼眸空洞无神,思绪也恍然停止。
白雪飘落在他的肩头。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是如此模样。
她会推开废院的窗,弯着眸向他走来。
殷予怀又突然想起来梁鹂那个笑。
那个雪白衣男子将她拥入怀中,她唇边自然绽开的那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