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温柔仿佛在她眼眸见淌动, 她轻轻地望向殷予怀,轻声说道:“殿下未猜错,不止是想要将他从那种地方带出来...爹爹虽然宠爱我, 但是如若我扬言要嫁给一个入了烟花之地的男子,爹爹定是不会同意的。”说着她眉眼间带了些苦恼:“这两年, 我在幽州的名声很差,但是我真的不太在意。”
殷予怀不自觉想起霜萋萋那日对他说的话, 话语间对梁鹂尽是诋毁。
即便是前些日子他遇到的那个酒楼的小二, 也能暗中“调戏”梁鹂一两句。
那些有关梁鹂的风言风语, 如若他并未特意打听, 都能传到他的耳中,说明整个幽州城,都早已传遍了。
幽州城,幽州王为尊, 即便是父皇,也要敬三分。
但是梁鹂作为幽州王独女, 却在幽州被如此编排。
除了那种可能,殷予怀想不到别的。
殷予怀看着面前说起颓玉,眉眼含笑的女子,眼眸之中多了一些深虑。
这些事情共同发生的唯一可能,就是——
是梁鹂故意的。
无论是霜萋萋四处传播她儿时被拐的事迹,还是小二都清楚她留恋烟花之地有一位长相厮守的情郎,这些消息, 都是在梁鹂暗中允许的情况下,才能被传播的。
所为的, 便是坏掉自己的名声。
殷予怀眼眸之中多了一些复杂, 那日他见过颓玉, 并未从颓玉眼中看出如梁鹂眼眸中那般深重的在意。
甚至他没有从颓玉眼中,看出一丝爱意。
梁鹂...真的要为了颓玉,放弃大好的一切吗?
她是幽州王独女,即便是入主中宫,身份都绰绰有余。
对其他人,都是下嫁。
...
直到察觉自己竟然不自觉想了这么远,殷予怀才缓过神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梁鹂,他的耐心都比寻常要多上许多。
而此时,面对殷予怀的沉默,梁鹂的面上满是忐忑。
她轻轻地眨眨眼,耳朵轻轻地竖起。
像是下一秒听见了殷予怀的拒绝,便要立马垂下去。
殷予怀心中的沉闷解了些,看着面前忐忑的梁鹂,淡淡问了句:“你真的确定了吗?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梁鹂没有丝毫犹豫,轻轻点头,随后眼眸轻轻眨了眨:“那,殿下,是答应帮我了吗...”
殷予怀看着眼眸中满是期待的梁鹂,不知道为何,又是想到了霜鹂。
曾经,她也是用着那样一双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而他,辜负了鹂鹂所有的期待...
殷予怀轻声咳嗽起来,一方白色的帕子被梁鹂轻轻递过来,他愣了一秒,随后接下。
他其实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归根到底,这是梁鹂自己的选择。如若真的要说痴狂,他自己又比梁鹂好上几分。如若自己都无法放过,再去劝说别人放过,是一件实在奇怪的事情。
这些,殷予怀心中都知道。
但是,在应下这个承诺之前,殷予怀心还是一阵烦闷。
幽暗的烛火之中,他看向梁鹂那张同鹂鹂一模一样的脸,手微微颤动了一瞬。
随后,在梁鹂期待的眸光之中,轻声而郑重地应下了那个——“是”。
梁鹂怔了一瞬,随后眼忍不住弯起,逐渐成为一个好看的形状,轻声道谢:“多谢殿下。”止住话语之后,有些开心地将画卷抱在身前,手紧紧地扣住画轴。
殷予怀看见她修长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扣在画轴之上。
眼眸的那抹笑,也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即便这几日他看梁鹂笑了许多次,但是没有一次,梁鹂如此开怀。
殷予怀似乎觉得自己也应该开心些,便轻轻地用唇角扯了个笑。
梁鹂轻笑着,绕过殷予怀,从一旁拿起饴糖。
有些害羞地,她将手心缓缓向上,一包饴糖乖巧地躺在她白嫩的掌心之中。
殷予怀顺着梁鹂的视线看过去,眼眸定在她手掌心那道蔓延的疤痕之上。
梁鹂没有意识到殷予怀的打量,只是轻笑着说道:“那日见殿下喝药苦涩,故而梁鹂今日来访时,特意寻了包饴糖。只是怕,这只是些寻常的饴糖,不知能否入殿下的眼。”
说着,梁鹂将饴糖缓缓解开,月亮色的饴糖胖嘟嘟地鼓在一起,缓缓出现了殷予怀面前。
殷予怀眼眸怔了一瞬,在窗外投下来的夜色,和幽幽的烛火之下,他轻声道:“从前孤不喝药时,也有一个人,会递给孤一些饴糖。”
殷予怀眼眸之中有着一种很轻的笑,带着些淡淡的的忧伤:“其实孤不喜欢饴糖,也没有不喜欢喝药,但是这些,都来不及同她说了...”
他眼眸之中的忧伤太过平静,恍若掀不起丝毫波澜。
那些一闪而过的悲,就像是融在他骨子里一般,不再需要过多的渲染。
即便他是寻常地说起,藏在平静话语之下的忧伤,还是缓缓地溢出来。
梁鹂有些无措,忙将糖纸一折,藏到身后:“是梁鹂的错,殿下不喜,梁鹂这便将这无用的饴糖带走。”
说着,她背对着殷予怀,缓缓向门边退。
殷予怀半靠在柱上,轻轻摇头:“既然已经带来了,哪有再带回去的道理。”说着缓缓垂上眸,轻声道:“饴糖留下,人出去吧。答应你的事情,孤会做到的。”
殷予怀垂着眸,看不清梁鹂眸中的神色。
只是听见梁鹂含着些期待的笑意重复问了句:“殿下真的会做到吗?”
烛火悠悠,殷予怀的影在半明半昧之中不停地晃悠,最后变成尖长细的一片。
他声音轻而低:“会的。”
梁鹂弯眸笑笑,满意地放下手中的饴糖,随后转身,向着半开的门而去。
转过身时,她抱着那卷画轴,缓缓地抬起眸。
那些笑意缓缓散去,随后取而代之的,是与这夜色同样浓郁的温柔。
院中那颗枯败的桃树,孤零零地立在院中。
梁鹂轻轻抬眸,侧身望了眼寥寥月光下映出干|涩的影的桃树。
眼眸温柔,轻声呢喃。
“殷予怀,你最好是。”
*
青鸾从身后追上来时,没有多问,静静地接过了梁鹂手中的画。
梁鹂拿着一方丝帕,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她轻声很轻:“青鸾,去将颓玉寻来。”
青鸾轻声应是,随后看着马车一点一点走远。
梁鹂闭上眼,想起殷予怀认真着眼眸对她说的那一句。
“梁小姐说的这些,孤没有办法给出答案。孤爱慕霜鹂,亏欠霜鹂,此生都会为此赎罪。但是这份爱慕、亏欠和悔意,都是属于霜鹂的,与梁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她轻轻地呢喃一声,眼眸中的笑意温柔而缱绻。
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吗?
梁鹂按捺着自己的手,看着车厢内包扎好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