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殷予怀静静地在门外守了一夜。

直到隔日清晨, 青鸾端来早膳时,才发现殷予怀还守在门外。

青鸾的手僵了一瞬,随后上前:“殷公子, 不若您先回去吧。小姐那边,公子放心, 有青鸾在。”

一夜未眠的殷予怀,连抬眸都很是僵硬。

他向着身后望了一眼, 知道此时鹂鹂绝对不会出来见他, 最后, 在青鸾担心的眸光中, 轻轻地点了头:“好,麻烦了。”

青鸾推开门,没有立刻关上。

门的缝隙中,殷予怀身体僵硬, 向着前方走去。

青鸾的眸颤动了一瞬,还不等她转身, 便听见了身后那道温柔的声音:“青鸾,别看了。”

青鸾忙转身,看向从房间内走出来的梁鹂。

她衣衫随意地披着,露出白皙的锁骨,望向青鸾的那一刻,眼眸懒散,却含着清淡的笑意。

青鸾心一怔:“小姐。”

梁鹂轻点了点头, 有些困倦地坐在一旁的木椅上,眼眸随意地看向那方软塌:“青鸾, 收拾了吧。”

青鸾放下手中的膳食:“是。”

小姐所说的清理, 就是换一方软塌。

青鸾正收拾着, 突然听见梁鹂问道:“他是你来了之后走的吗?”

问的是谁,不言而喻,青鸾点头:“是,小姐,青鸾今日来的时候,他还在门口。”

梁鹂撑着手,随意说道:“这样...这几日,便不要让他再进来了。”

青鸾犹豫了一瞬,轻声问道:“小姐,大婚的日子是三日之后,小姐真的要同他大婚么?”

梁鹂轻轻笑笑:“怎么,你也要同那些人一样的说辞?青鸾,玩乐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小姐,若是他恢复了身份...”青鸾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殷予怀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梁鹂像是被青鸾的话语惊讶到,用手帕掩住了自己的唇。她轻轻张口,弯起皎洁的眸:“青鸾,切莫胡说八道,他有什么身份呢?同幽州王之女梁鹂成婚的,是皇商家的次子。次子半年前来到幽州,同我相爱,感情甚笃,愿意入赘。同我成婚的人,身份不就是皇商家的次子吗,如何还能有别的身份呢。”

青鸾怔了一瞬,即便是她,也未想到小姐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是让殷予怀顶着颓玉的身份,入赘吗?

那同小姐成婚的,究竟,算何人呢?

青鸾喃喃张口:“小姐,他同意了吗?”

梁鹂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眸中的笑意又深了些:“青鸾,今日怎么又是胡说。前些日子,请柬便都已经发出去了。世人皆知,同我梁鹂成婚的,是京城皇商家的次子颓玉,需要他同意什么呢?”

青鸾听不得梁鹂如此说话,眼眸都垂下了。

梁鹂像是逗够了,弯了弯眸:“好啦,我错了,他怎么会不同意呢?青鸾,好青鸾,别生气,嗯~”梁鹂拉住了青鸾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

青鸾哪里是生气,只是那些莫名的情绪,此刻更不知道是什么了。

梁鹂看着青鸾抬起的头,笑出声:“青鸾,我今日高兴,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说着梁鹂眨眨眼:“什么都可以噢~”

青鸾手微微握住,望向梁鹂,犹豫问道:“日后小姐是不是还要去汴京?”

梁鹂没有丝毫停顿:“自然。”

梁鹂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青鸾说出下一句话,她轻声“啊”了一声,随后有些失落道:“难得我心情好,青鸾只问一句,便不问了吗?”

青鸾不是不想问,是不敢问。她望着梁鹂含笑的眸,嘴张了几次,都说不出话。

梁鹂轻声叹了口气:“那就不问啦。”在说完的那一刻,原本失落的人,突然轻声笑起来,梁鹂用手撑着头,轻声哼起了歌。

青鸾看出了梁鹂的开心,那些本来一直涌动的想法,在这一刻也开始消散。

无论如何,小姐开心便好。

此后的事情,此后再说。

此时此刻,只要小姐开心,她便不在乎其他的了。

*

昨日殷予怀对曲也说,这些日子,让曲也暂时留在他身边。

曲也便留在了院子中。到了早上,将早膳端进去时,却发现,房间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正在曲也向着殷予怀去了何处的时候,就看见殷予怀推开了小院的门。

曲也怔了一瞬,忙迎上去:“殿下,为何如此早便出去了?”

殷予怀淡淡向曲也望了一眼,他说不出心中的感觉,甚至不想问曲也为什么要背叛他。

曲也问了,他便答:“去寻梁鹂了。”

殷予怀看见曲也的眸光闪了一瞬,他像是看不见一般,淡淡地转开眼,向前面走去。

他浑身满是疲累,心已经负荷不起任何的事情。

关上门的那一刻,外面的喧嚣恍若消失了。

殷予怀坐在地上,想着昨日那个吻。

眼眸缓缓垂下。

*

这一天,殷予怀没有再去寻梁鹂。

他灭掉了屋内的烛火,沉默地靠着门。

“殷予怀,他不要我,那,你娶我吧。”“你爱我,不是吗?”

那时候,他背对着梁鹂,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但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平静而绝望。

鹂鹂只是在用他报复颓玉。

在鹂鹂和颓玉两个人的故事中,他殷予怀,不过是鹂鹂用来报复颓玉违背诺言的工具。

如若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只是恰巧,那时候他在鹂鹂面前,理所当然地,他成为鹂鹂的首选。

殷予怀有些怔然,如若没有鹂鹂的那两句话,如若没有那个吻之后的一切,他原是会去寻颓玉了。

他有办法,让颓玉回来,同鹂鹂大婚。

但是,发生了那个吻。

殷予怀迟疑了一瞬,觉得自己昨日,好像做错了。但是即便是他,也再说不出苛责自己的话。他知晓自己天性,能够选择转身离去,不去病态占有鹂鹂,已经是尽他所能了。

他怎么可能可以推开鹂鹂呢?

当鹂鹂的手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他做不到转身推开鹂鹂。

但是,他不该如此荒唐,殷予怀的眸中多了一分自责,他的手指尖已经满是细碎的伤痕。

他像是终于小心翼翼地靠近了自己的珍宝,却又因为惊扰到了它而自责。

殷予怀眸中的神色变幻,他做不出一个选择。

鹂鹂对颓玉的失望,让她说出了那番话,鹂鹂对颓玉的愤怒,让她做了那些事。

但是那是鹂鹂失望伤心下的冲动之举。

鹂鹂可以,但...他不能。

殷予怀切割着自己的心,看着它血淋淋地滴了一路。

鹂鹂可以冲动,可以随意说出那些话,但是他殷予怀,不能当真。

婚姻大事,不得马虎。

他需要考虑她一生的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