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与她坦白

“夫君可是在想武校尉的事情?”

翁璟妩问了这话后, 发现谢玦却是不语,只是眸色沉静地望着她。

对上谢玦漆黑的双目,翁璟妩心下觉得有些不对劲。

暗暗揣测谢玦该不会是看穿了她今晚诬陷武晰之事?

不会的。

今晚之事缜密得只有几人知晓。而这几人基本上与武晰, 谢玦都没有过多交集, 便是婉娘都没有出现在谢玦的面前, 又怎么会露出端倪?

翁璟妩温婉的脸上并无太大的反应,平静的问:“夫君为何这样看着我?”

谢玦负在身后的拇指略一刮, 随而缓步上前, 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低声道:“回去再说罢。”

说罢,便执着她的手朝亭子外走去。

翁璟妩眼睫微微下垂,阴影遮住了双眸, 目光落在了被他不轻不重握住的手腕上。

谢玦的状态着实是不对劲。

虽猜不透,但她猜测是与今晚武晰之事有关。

心思一敛,缓步的随着谢玦走出亭子。

眼下, 唯有静观其变了。

步子走得缓, 所以走了有些久, 谢玦依旧握着她的手腕, 一路无话。

回到了褚玉苑, 入了屋中, 下人道已经准备好了梳洗的热汤。

入了屋中, 谢玦松开了她的手腕,神色比平日多了几分凝重, 望着她。

看似平静的道:“你先去洗漱。”

翁璟妩颔首, 随而心事重重的入了耳房。

宽衣入了热汤中, 背靠浴桶边缘, 面色狐疑。

“如此奇怪, 到底要与我说什么……”她低声喃喃自语。

现在已是亥时,今日百日宴热闹了一日,澜哥儿早已疲惫得已经熟睡,今晚也就不用她去哄。

五六月的天气,已有些热意,她穿上了较薄的寝衣才从耳房出来。

房中月屏两旁的架子灯都未点亮,只点了桌面的烛台,屋中略显昏暗。

昏黄的烛火映在了谢玦如刀削般的轮廓上,显得心事重重,同时也加深了他眸底的深沉。

抿唇提起杯盏又饮了一口茶水。

这已经不知是他的第几杯茶了。

在这幽暗的光线里,谢玦的背影落在翁璟妩的眼中,不知为何竟感觉到了几分孤寂感。

她微微摇头,晃去这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她缓步走近,便见他面前的杯盏还余半杯茶水,一旁茶洗已无热气,便是小炉子的炭火也没有那么旺了。

他应坐了有些久了,而且还喝了好几杯茶。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翁璟妩好似很少见过谢玦这样的。

他要与她说的事,就这么难开口?

方才回来的那一小段时间,还有泡汤的那会孔隙,翁璟妩也想了各种可能。

若是谢玦一会说出他看穿了她的把戏,翁璟妩也不会太过惊讶了。

若实在无法,便把她重活一世的事情托盘而出了。

她能确信谢玦不会把她的遭遇告知旁人,只是往后介不介意,还能不能做普通夫妻便说不准了。

若是做不得普通夫妻,那便做表面夫妻,分院别住。

现在她过得舒心,也没有任何的必要和离,若是和离反倒会得不偿失。

不仅得离开澜哥儿,还让阿爹少了永宁侯府这个靠山。

他若有那档子事的需要,那便在他们夫妻将来不会再同房的前提之下,让他养一个外室。

心下已有成算,也就不慌不忙地坐了下来。

谢玦抬眸看了她一眼,翻了个杯盏在她的面前,再而提起茶壶在她面前的杯盏中徐徐倒入了芽黄色的清茶。

“你不喜浓茶,刚好前些天得了些今春清茶。”茶水七分满,收了手,抬眸与她道:“你试试。”

翁璟妩听到谢玦说她不喜浓茶的时候,有一瞬的诧异,他竟也会注意她的喜好,着实让人诧异。

低眸端起杯盏,放到鼻息下微微一嗅,茶香清新。

浅抿了一口,入喉甘甜,唇齿生香,确实是好茶。

喝了茶,放下杯盏,看向对面的谢玦,问:“夫君想与我说什么?”

谢玦静默地望着她,半晌后才缓缓开了口:“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与你说,更没有与任何一个人说。”

翁璟妩略一眨眼,眸色清亮。

对上妻子的目光,一时有些开不了口。

谢玦握住尚余半杯茶水的杯盏,拇指指腹来回在杯沿上摩挲着,一下又一下后,他才缓缓开口:“从云县回来,约莫一个月左右,也就是知晓你怀孕的那日,我从军中回来后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

翁璟妩秀眉微一皱。

心下暗暗的道:不是说与武晰有关的事吗,怎说起了梦?

虽然奇怪,但也没有打断谢玦的话。

谢玦徐声道:“那梦中天色昏黄,地上鲜血汇成了潺潺血溪,便是风里头都挟着浓重的血腥味,那一片地方荒凉却有血腥,激烈战后的满目疮痍,随处可见残缺的尸体。”

翁璟妩闻言,手心不自觉的握了起来。

“有一个将军身穿着一身银鳞甲立在了一堆尸体的中央,身上十数根长矛穿身而过,死而不倒,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我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后来……”

说到这,谢玦抬起了双目,看向对面的妻子。

翁璟妩睫羽轻颤,眼眶似微微泛红,颈项之间因压抑而绷紧。

怎么回事?

谢玦所说的梦境,与幸存回来那些将士说的是一样的。

那些将士说谢侯战死在战场上,死而不倒,望着金都的方向,身上插了十几根长矛。

她清理他的遗体时,一共十三个窟窿,三十八刀的皮肉外翻见骨的划痕,还有数不清的斑驳伤口。

他的遗体是被人拼凑缝起来才得以运回的,看到他的遗体,悲极呕吐了许久。

不是因为可怕恶心,而是不敢相信那么神武的一个人,会是这么一个死法。

她已经特意选择遗忘了谢玦战死的惨状,如今再想起,喉中久违的呕吐感涌现,她却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夫妻数年,有怨,也有短暂的恨过。

可他的遗体出现在她的眼前,她依旧是崩溃的,至今哪怕他还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她也不敢回想。

谢玦继续道:“后来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是我自己。”

翁璟妩强装镇定拿起杯盏把余下的大半杯茶水缓缓饮尽,饮了茶水后,把那股子呕吐感压了下去,也缓了谢玦梦境的心绪。

她抬眸,问:“夫君为何忽然与我说这个梦,难道这个梦与今晚武晰有什么关系吗?”

在妻子的目光之下,谢玦点了头,语声沉定:“有关。”

翁璟妩手中的杯盏一颤。

有关?

难不成谢玦在梦中梦到了武晰的背叛?!

他又说:“我不止做了一次这种梦,我也做过很多梦醒时记忆深刻的梦,没多久这些梦也真真切切发生了,我便怀疑这些都是预知的梦境,梦境零零散散不连贯,有些事情也是有头无尾,又或是无头无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