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团雾

何明天一边咳一边掏出手机,打开了不知谁的聊天记录翻着:“不是,那怎么我有一朋友昨天偶遇他……”

他说着点开一张图,递到余宴川的面前。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但是余宴川还是清晰看到了图片上的人正是谭栩,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浅色西装的男人。

两个人有说有笑挨得很近,浅色西装手里拿了个文件包,看不清正脸,只能瞥到眼角一抹光,应当是戴了一副眼镜。

余宴川端起饮料。

“我一朋友拍到的,这人最近跟谭栩天天见面,我们还以为……”何明天欲言又止。

这个角度拍得很有技术含量,打上水印可以当成狗仔图了。

谭栩脸上挂着那张阳光微笑面具,额前碎发被风轻吹起来,倒是很有青春洋溢的优秀男大学生的味道。

余宴川眼睛盯着屏幕,喝了一口饮料后伸出手,两指把照片放大。

他们身后的背景板上挂着一个小牌子,logo没看清,某律师事务所。

余宴川风轻云淡地说:“这不会是他给我找的律师吧。”

手机自动息屏,何明天汕汕收了回去,吭哧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牛还是你牛。”

“过奖了。”余宴川靠进沙发里,被软皮绒毛包裹着忽然有些倦意,他把空杯搁回桌上,闭上眼睛,“我睡会儿,别叫我。”

何明天刚听到一手八卦,仍然有些惶然:“你在这环境里能睡得着?”

余宴川没有理他。

他的睡眠习惯很离奇,非常安静和非常闹的两种极端条件下都能睡得不错,唯独半安静不闹的时候睡不着。

酒吧在白天放的大多是些舒缓的音乐,他几乎是闭上眼就沉入了梦境。

再睁眼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余宴川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愣了几秒,抬头看见何明天还瘫在卡座里摆弄手机。

余宴川没有说话,维持着这个姿势看他。

客观来看,何明天长得还挺有模有样,是小风最爱的高鼻梁单眼皮那款,人也聪明,除了平时看着不像个好人之外没什么缺点。

要是于小姐不嫌弃,还真能介绍给她聊聊。

他的目光太炽热,何明天若有所觉,扫他一眼:“醒了?”

“你还没走啊?”桌上摆了新点的饮料,余宴川端起来抿了抿,“我以为您业务挺繁忙的。”

“繁忙个屁。”何明天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看看朋友圈吧,罗源出事儿了。”

哎哟!

余宴川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出现,他开了个先河,迟早会有人跟着添把火,罗源被迫树倒猢狲散是迟早的事。

这人行事乖张又不计后果,做事不带脑子全靠后台撑着,这个后台但凡有一丁点可诟病的地方都经不住他这样造作。

余宴川打开朋友圈,他的好友里圈子里的人不多,但第一条就是于小姐发的含沙射影的话。

他打开被屏蔽许久的安城八卦群聊,在支离破碎的看热闹里拼凑出了个大概。

罗家的生意做这么大,早期全倚赖发家时认识的那几条人脉,用外行话来说就是不干不净。

上层利益网层叠交错,与罗家相关系的人太多,哪怕有人把戳破蛛网一条也能被迅速补回。

但不知是哪家位高权重的神仙亲自下手,把罗家老底掀了个遍,毫不在意是否会得罪旁人,无所顾忌地大闹一通。

外界传得热闹,有人说罗家动了不该动的蛋糕,有人说是惹了真正说得上话的大人物,还有更邪乎的,说是碰了白粉那一行,上面保不住他。

余宴川看着都不可信,毕竟罗家跟余兴海做过生意,都能跟他们有生意往来,那罗家应该也不会玩什么太高级的东西。

想想倒是悲哀,罗源肆无忌惮地做过那么多该死的事情,最后却要通过这种手段才能让他得到应有的苦果。

如果只能靠一山更比一山高来约束他们,不知有多少人仍逍遥法外了。

“走了。”他活动一下脖子,“我送你回去。”

“这就走啊,我以为你准备等午夜场。”何明天跟着他走出去,皱着一张脸,“你最近还住出租屋?实在不行我跟你合租吧,我妈最近开始催相亲,我是真不想回家。”

余宴川拉开车门:“谭栩在跟我合租,你可以租我家楼上。”

他说完镇定地坐进驾驶座,“嘭”一声关上门,胳膊架在车窗上抬眼看他:“上来啊?”

何明天摸了摸头发,失语片刻才说:“不了,我坐地铁回去,你赶紧回家吧。”

“上来。”余宴川叹着气把车窗升上去。

说得好像谁想回家一样。

把如坐针毡的何明天送回去,余宴川才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回到海景公寓。

他一直到站在楼道里掏出钥匙时,才想起来谭栩的行李还放在后备箱里,又折返回去拿。

箱子不沉,大概只有一些日常用品,客厅里关着灯,谭栩在卧室里紧闭大门。

余宴川拖着箱子,随手敲了敲。

屋里一阵椅子拖地的响动,谭栩拉开门,淡淡地瞥了眼行李箱,接了过来:“谢谢。”

不客气。余宴川在心里回答。

“你吃饭了没?”他问。

谭栩把箱子拉到卧室里,对他说:“没吃。”

这一幕太像在说相声,余宴川着实不知道还能怎么样把对话进行下去,只好到此为止。

他转身去了厨房,没有听到关门声。

走到玄关处时他侧头看了看,门被虚掩上,谭栩又窝了回去。

余宴川久违地感到了无话可说的尴尬,竟然有点像一个月前刚刚见到合租客,他不小心把花丢进谭栩怀里的感觉。

他拉开冰箱,正中间摆着一个庞然大物。

碗里装着发了一晚上的面团,膨胀着顶起了那层保鲜膜,甚至还有一部分顺着碗边溢了出来。

余宴川把沉重的碗端出来,决定做点馅饼凑合凑合。

他不知道共享食物算不算在拉开距离的范畴内,但谭栩平时是个体面人,应该不会做出当着他的面点外卖这种事。

毕竟有些时候心照不宣的暗示就足够了,没必要做到那份儿上。

他也不太想去问“要不要给你做一份”,无论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这个问题本身就会把他们推到一个骑虎难下的困境里。

这似乎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一同坐在餐桌上吃饭,一人守着一端,沉默地对着热气腾腾的韭菜鸡蛋馅饼。

余宴川很想叹气,不过谭栩先他一步叹了出来。

这个家从未这般安静。

谭栩很自觉地去刷了碗,余宴川其实并不信任他刷出来的碗,想像往常一样骂骂咧咧地对谭栩说“记得别拿钢丝球刷不锈钢”,但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