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畅快

谭栩把菠萝切成小块,重新丢回了盐水里。

他用手机搜了搜,浸泡时间太短,菠萝蛋白酶会分解掉人体内蛋白质,还会消化掉他的口腔内粘膜。

他把砧板放到水龙头下洗了洗。

要被菠萝吃掉了。

谭栩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果汁出来,拧开喝了一口。冰箱上还贴了一个啤酒盖形状的冰箱贴,是上周余宴川从酒吧里兑奖拿回来的,个头很小,贴在冰箱角落里并不起眼。

但是他看到了,就像他注意到了浴室置物架上的那朵花,他一直都知道那是余宴川特意系在上面的。

他原本以为只是一朵普通的花而已,直到那一天余宴川忽然问“知不知道塑料枝的含义”。

他没有迟钝到连这都无法联想到,跨年夜那天的叠花活动并不难回忆起,他甚至能顺着想起前一天晚上的画面,他们两个人对着余宴川胳膊上的纹身贴猛洗一个多小时。

满打满算到这个月余宴川才毕业一年,但他脑海中他们共同的大学生活的场面已经有些模糊了。

寥寥无几能记起来的画面都是在宣传部的工作里,最清晰的一段时间居然是他们断联前的那一个月。

也许是那时候的茫然太难忘、选择太艰难,以至于虽然遗忘了某些片段,却仍然能够回想起那时候的心境。

他把那束玫瑰花丢进垃圾桶、正式宣告他们两个断联的前一天,学校正在筹备一个能力竞赛,任务分摊到各个学院的宣传部,每天都在对接来对接去,忙得焦头烂额。

那时是九月,是余宴川从学校毕业的三个月之后,塑料枝花店开业大吉的第一个月。

谭栩刚刚接手宣传部部长的工作,准备带着几个大二的副部长去礼堂参加彩排。

竞赛的主持人刚好是他所在学院,落在头上的任务就变成了交接主持人的彩排流程。

他到礼堂里时不少学生正忙碌着,有人在调试场地灯光,绚烂的光亮从舞台上照射下来一扫而过。主持人是一对穿着西装礼裙的男女,正站在观众席第一排最侧边聊天。

谭栩走近了才看到坐在评委桌子上的余宴川,他咬着一根巧克力棒,正和两个主持人聊得开心。

音响里传来了时断时续的音乐声,有测试话筒的学生正轮着“喂喂喂”,乱糟糟的声音填补了他们对视那一刻眼里的空白。

女主持人朝他挥挥手:“谭栩,来了啊?”

他错开眼神,看向两个主持人,露出了热情的表情:“排练怎么样了?”

“很顺利,一会儿再过一遍走位就可以了。”男主持说。

谭栩点点头,转头看向在一旁对着大屏幕看热闹的余宴川。

余宴川垂下眼看他,随后又举起手里的零食袋,递到他面前。

“不用了。”谭栩扯着一副皮笑肉不笑,“学长怎么来了?”

余宴川扬了扬下巴,指向还没有布置完善的舞台:“主办订了我的花,我来看看。”

舞台上站着明天要登场比赛的选手,有人将他们领到后台去,谭栩没见到熟人,这才收回视线。

主持人的彩排很简单,大部分时间是两个人反复上台退场,再对几遍台词。

谭栩站在舞台正对着的观众席的中央位置,余宴川游手好闲地坐在他身后,咔嚓咔嚓地咬着巧克力棒。

“那边那几个,你带来的?”余宴川突然说。

谭栩闻言看去,余宴川的目光落在了舞台侧面,是他带来的几个副部长正在帮忙一起挂拉花。

“嗯。”

余宴川舌尖勾着巧克力棒一转,含糊地说:“带人出任务也要记得在工作群里发,谁做了什么事都得公开透明,不然等评优评先时有人会心里不平衡。”

“我知道。”谭栩说完转而看着舞台,两个主持人第四次从后台走出来。

他们在正中间的标记点站好,对着空旷的观众席念出了主持词。

“最近谁招惹你了?”身后的人问。

谭栩背对着他,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没有。”

“你躲着我啊。”余宴川说。

谭栩这才转头回去,视线好整以暇地扫过他唇间的巧克力棒,下落到他手腕的一圈红痕上:“有吗?”

“有。”余宴川向前倾,胳膊搭在桌上,将距离骤然拉近。

谭栩静静注视着他,舞台上亮黄色的灯光从余宴川的脸侧滑过,他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想要吻下去的冲动。

身后人群来来往往,礼堂内还环绕着断续播放的音乐,这种冲动来得太莫名,他侧过头:“想多了。”

不知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大概率是说给那时候固执的自己吧。

——感情里最常用的词语是水到渠成,从合租屋的相遇到今时今日的相隔两地,谭栩本以为他们之间的进展太快,一切似乎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但仔细想想,这一个月只是那段被强行中断的过往的延续而已。

谭栩用叉子扎起一块菠萝,对着那枚冰箱贴发呆。

生活里许多时候不用想太多,遇到烦恼时要学会抽丝剥茧,就像期末周抱佛脚背诵名词解释一样,把中间的定语全都去掉,先缩句再扩充。

偶尔参考一下余宴川的玄学人生,遇事不决塔罗牌,好坏自有天注定,好事顺其自然,坏事努力改变,活得唯心一些没什么不好。

喜欢就是喜欢,不要逃避,也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能够理解并践行这个道理并不简单,好在他终于从牛角尖里爬了出来。

扔在客厅沙发上的旧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是听上去很有年代感的流行曲,谭栩端着泡着菠萝的碗走过去。

电话是谭鸣打来的,他着实不是很想接。

接通后的第一句是谭鸣问:“怎么一直不接?”

谭栩说:“手机掉水里了,刚把卡拔出来换到旧手机里。”

谭鸣没有问怎么掉水里了,而是单刀直入地切进主题:“夏令营你不去了?”

“不去了。”谭栩倒在沙发里。

“保研本校?”

“不一定。”谭栩无所谓地说,“说不定要考研出国呢。”

他说这话不是为赌气,当初是谭鸣亲口告诉他,余兴海准备培养余宴川以后长留分公司,让他对异国早点做打算,那时候余宴川对未来摇摆不定,他也没办法做出明确规划,如今余宴川直接飞去了曼城,他如果去留学倒也方便。

谭鸣罕见地噎住了,他质疑道:“你决定了?爸妈希望你考出国,你为此离家出走到现在,现在确定要妥协?”

“我离家出走是因为我不想成为谁的第二名,我的路我自己走,跟留不留学没有关系。”谭栩说。

谭鸣没有反驳他的话,他对谭栩的不满习以为常,半句不解释地换了话题:“你下周去见余宴川,记得提防他身边的有一个负责人,那个叫Jeff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