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殿下, 您的伤都好了吗?”

“是单仲游告诉你的?”

“嗯。”

“这个多嘴的奴才。”

朱昀曦望着柳竹秋脸上饱含疼惜的忧色,笑容甜丝丝的,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安慰:“放心, 只是些皮外伤, 已经不碍事了。”

柳竹秋想让他吸取教训, 劝谏:“下次再遇上这种事, 请您先去找陛下搬救兵,亲自出头太冒险了。”

朱昀曦点头:“我当时也是心急,再迟片刻陈维远兴许就没命了。”

“殿下如此庇护臣僚,真是古今少有的仁君。”

“你又在拍我马屁。”

“不,臣女在说心里话。”

朱昀曦更乐了, 注视她轻声说:“忠臣难得, 我当然要好生护着。如果换成是你,别说挨顿打, 让我拿命去换我也愿意。”

他这话有凭有据, 上次的事就足以为证。

柳竹秋忙要下跪:“殿下若非开玩笑,臣女就是天下第一的大罪人了。”

朱昀曦制止,再次认真表态:“我跟你说过,没把你当臣下看待,你这么快就忘了?”

他温柔得可怕, 像旱涝无常的大江突然变成四季缓流的小溪,粼粼波光全是对她的爱恋。

柳竹秋努力分辨着, 以她对太子的了解, 骄傲如他不太可能勉强自己俯就他人, 更没必要做感情骗子设计女人。

姑且相信吧, 不然即便是假的她也只能配合。

而且他最近这一连串的义举确实挺令人感动也很值得心疼。

她双手握住朱昀曦的右手, 语气尽量贴近臣子:“殿下厚爱, 臣女感铭肺腑,但您是储君,若必须牺牲也只能为了国家社稷,不可因一介小民轻万乘之躯。”

朱昀曦抬起左手,用食指刮了刮她的鼻梁:“你并非寻常人,是我的镜子,我将来想做好皇帝,还离不开你的辅佐呢?”

说着就用被她握住的右手反握住她,轻轻拉入怀抱,两扇浓长的睫毛垂得更低,笑意似百花酿的蜜,香甜胜过窗外盛开的丹桂。

“送你的生日礼物你可喜欢?”

那蜜糖般的眼神粘性十足,柳竹秋扯不开视线,乖乖点头。

朱昀曦看出她很慌促,加大捕捉力度,将她想象成独一无二的宝物来凝视。

“你一定怀疑我在逗你。”

“臣女不敢。”

“你那些小九九早瞒不过我了,也不想想我们认识这么久,只有你骗我,我几时骗过你?”

他借着撒娇来抱怨,抒发出更多宠爱。

柳竹秋觉得她以前就是在班门弄斧,学了点纸上谈兵的调情技能就敢在太子跟前卖弄。殊不知人家真人不露相,一出手就能勾魂摄魄。

我要是天天被他这么撩拨,没准真会甘愿受其摆布,得赶紧练就柳下惠的定力,决不能沉湎于美色柔情。

朱昀曦七分真三分演,知道柳竹秋不会轻易就范,这场偷心较量将是场持久战,不用时刻去猜她的想法。

他牵着她走向椅榻,让她坐在身边,询问这次回京的原因。

柳竹秋禀报了她和萧其臻的战果以及接下来的打算。

朱昀曦不放心她身先士卒,责怨:“萧其臻太不懂事了,怎么能让你去冲锋陷阵,自己躲在后方捡现成?”

柳竹秋辩解:“殿下莫怪萧大人,我们是根据情况分工的,这样更有利于计划实施。”

朱昀曦眉梢仍微微锁着:“若是我绝不许你去,可见他根本不在意你的安危,只想利用你赚取功劳。”

他以这种形式表达占有欲也算好事,至少不会拿萧其臻当情敌看待。

柳竹秋转问他的近况,这是她目前最担忧的。

太子是她的本钱,稍有闪失就会血本无归。

朱昀曦让她勿念:“母后说她近日缠绵病榻,不让我和颍川王去请安了。陛下怕中宫的人服侍不周,派了三十个得力侍从去伺候,方便随时奏报她的病情。”

章皇后受到庆德帝监视,想必短期内不敢轻举妄动。

柳竹秋但愿皇帝别放松警惕,最好能忍痛割爱把颍川王打发到封地去,尽可能阻断外戚奸党的邪念。

思索间,朱昀曦忽然摇晃着靠向她,头歪在她肩上。

她急忙扶抱:“殿下怎么了?”

朱昀曦声音柔弱无骨:“头有点晕。”

“臣女去叫人!”

“不用。”

他轻轻抓住她,解释:“自从上次服了钩吻毒,脑袋就不时晕眩,歇一会儿就好。”

这责任柳竹秋至少得承担一半,歉意地搂着他,看到他虚弱动人的美态,忍不住伸手抚摸他的脸庞。

“都是臣女连累您……”

狡猾的狐狸终会遇到旗鼓相当的猎手,她那洞若观火的双眼也没看出朱昀曦在装病。

从小学习御下之道的他懂得化繁就简,以弱胜强的克敌之道。发现慕色和同情心是柳竹秋的弱点,便集中兵力突击,效果立竿见影,他本人亦乐在其中。

这女人宛如一座舒适的摇篮,装满温馨、踏实,可陪他观花赏月,也可为他勾勒河清海晏,铁马冰河的憧憬。他能轻易对她表露出浓情厚爱,大半原因在于她本身具有相应的价值。

他不由自主勾起嘴角,闭目轻唤。

“柳竹秋。”

“臣女在。”

“你不在时我好想你。”

“…………”

“特别是挨打后发高烧那两天,我难受得不行时喊你的名字,就会稍稍好受些。你是不是对我施了咒,让我对你梦寐不忘。”

柳竹秋心想太子定是在无意识地报复她以前那些自命风流的亵渎,正让她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挑逗。

她脸上蹿红,头皮紧绷,支吾道:“殿下定是太累了,想着臣女办事还算得力,想让臣女为您分忧解劳。”

“……可能吧,那我让你帮我做事的时候,你可曾有过抗拒抱怨?”

“当然没有,纵使为殿下去死,也是臣女的荣幸。”

她想赶紧干点别的逃离窘境,问:“殿下现在就可指派任务,臣女无不照办。”

朱昀曦想了想说:“刚才讲学官布置了几篇作业,我要为母后抄佛经,没精力写别的。”

“臣女帮您写,您安心歇着吧。”

柳竹秋去找笔墨,朱昀曦让她就在椅榻旁的几案上写作,自己悠闲地躺着闭目养神,间或悄悄睁眼打量她奋笔疾书的认真神态,心里十分受用。见她写完了,马上让她拿过来。

柳竹秋回到椅榻前呈上文章,应他要求坐下。不料太子竟朝她这方躺倒,头枕着她的大腿,若无其事地检查作业。

“你是不是怕那些老先生看出我找了枪手,故意按我的水平写的?”

这问题很危险,否定显得不用心,承认又等于藐视君主。

柳竹秋机智应答:“臣女了解那两位教官的作文喜好,看他们出的题目就知道什么样的文章能获得好评,这么写纯粹是为了应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