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次日上午, 一名卖珠宝的商妇领着两个少女来到瞿同知家。
大户人家的妇女不能出门,购物只得靠仆婢,常被一些奸人从中哄赚, 于是催生出一些由妇女担任的流动商贩, 专门去达官贵人家里向太太小姐们兜售商品。
京里这样的商妇很多, 人们习以为常, 哪怕是生面孔,阍人一般也不会阻拦。
那商妇自称姓杜,生得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两个少女是她女儿,姿色极其出众, 绮年玉貌就不说了, 还都金发碧眼,肌肤胜雪。姐姐十六七岁, 妹妹十四五岁, 活似西洋画上的人物。
杜氏介绍说:“奴家以前住在金州卫,先夫是罗刹国人,这两个丫头长相随父。奴家怕她们待在家中无人看管,便叫她们跟着出来学做买卖。”
京里住着一些西洋传教士,偶尔也能看到红黄头发, 蓝绿眼睛的胡女,因数量少, 一出现都被当做稀罕物围观。
瞿府的人听说来了两个罗刹国血统的胡女, 都跑出来观看。
瞿同知的长子儿媳, 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小儿子也跟来了。
杜氏母女见惯市面, 笑吟吟地跟主人寒暄, 随后推荐起货物。
她带来了一包合浦珍珠, 一包红蓝宝石。那珍珠颗颗都有豌豆大,洁白莹润,滴圆饱满,宝石也晶莹剔透,品相皆属上乘。
一问价格,比京里珠宝店的售价便宜近一成。
瞿同知的夫人正想做件珍珠衫,儿媳妇也想造一顶珠冠,问杜氏还有没有存货。
杜氏说:“我的货都是现在的房东发给我的,她手里的货品相比这更多更好,夫人若要大宗的交易,可派人跟我去她家挑选,事成后抽一点佣金给我便是。”
妇女不能出远门,只能派男人去。大手笔的买卖也不放心交给奴仆,瞿夫人便使唤长子前往。
杜氏向主母们推销货品时,她那两个女儿在一旁悄悄向直盯着她俩偷看的瞿家男人们暗送秋波。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
瞿少爷们不缺女人,可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异国尤物,有幸亲眼观睹,便得陇望蜀地巴望亲口尝鲜。
见胡女们风骚妩媚,又跟着母亲抛头露面,多半兼顾皮肉生意,不由得心旌摇荡,思量如何下手。
瞿大少奉命去看货,二少三少偷偷跟出来,吵着让大哥带上他们。
瞿大少觉得吃独食不仗义,又想回头让他二人做假证,还能应付老婆盘问泼醋,当即爽快答应了。
三兄弟带着两个奴才,驾着一辆大车在杜氏指引下由朝阳门出城,往东南迤逦行驶二三十里,来到一处偏僻幽静的山庄。
杜氏说这就是房东家,领少爷们去到庄上。
庄园阔大,房舍精致。暮春之际树木葱茏,花圃香润,显是一处清雅的富豪别苑。
瞿家人跟着杜氏母女步苍苔,穿幽径,忽闻树荫花影中歌声曼妙,阵阵乳燕雏莺般的娇笑随着花香飘来。
少爷们忍不住循声探望,只见不远处的庭院中,十几个妙龄少女正在荡秋千,踢毽子玩耍。环肥燕瘦,清秀浓艳,美得姿态各异,各有千秋。
杜氏笑道:“这都是房东的女儿们,待会儿可逐一引见。”
哪个正经人家会养着这样多如花似玉,可随意接见陌生人的女儿,这里分明是一座类似桃源仙居的高级妓馆嘛。
少爷们心里擂鼓吹唢呐,喜得飞上天,急着要见庄主。
庄主是位三十来岁的尤姓美妇人,风姿尤甚杜氏,谈吐爽利宜人,聊完场面话便吩咐设宴款待,果将那一群娇滴滴,水嫩嫩的女儿全招来作陪。
席间尤氏自称是从苏州迁居过来的,想在京郊开一座雅俗共赏的园子,招待京里的贵人们。庄园刚建成,需要一些有地位的客人捧场宣传。
“三位是高官家的公子,正是奴家求之不得的贵客,既有缘相会就请在寒舍痛痛快快多玩几日。”
山珍海味配温香软玉炼成一味销魂蚀骨的快活丹。瞿家三子吃下去连姓名都忘了,当晚在山庄住下,各自左拥右抱放浪一夜,连两个跟班都沾光,享受了一回做神仙的乐趣。
次日尤氏坐庄开赌局,搬出几大箱名贵珠宝,邀他三兄弟赌博。
三人初尝了一些甜头便一心扑上去了,众美姬在一旁鼓动助兴,美色财色双管齐下,迷得他们忘却天日,就这样耽搁了整整三天。
瞿大少怕久不归家,家人着急,曾打发跟班回去报讯。跟班出门就被打晕关进地窖。
尤氏看出他玩得不安心,叫女儿们使出浑身解数挽留,又悄悄在他们的饮食里轮番下春、药、迷药。硬让三个纨绔溺在盘丝洞里,到后来自己想走也力竭神疲,身不由己了。
却说瞿夫人和儿媳见儿子丈夫至晚不归,渐渐心急,派人去衙门向瞿同知报讯。
瞿同知起初只让家人寻找,不料儿子们彻夜未归,他顿感不祥,命手下校尉番子在城外四处搜寻,将近一天仍无着落。
瞿家人怀疑少爷们遭绑票了,傍晚时家丁在院墙内捡到一张包裹石块的字条,上面写着“再敢作恶,断子绝孙”。
瞿同知看过字条,登时想起前天在萧家门口温霄寒那句警告,认定儿子们是被他绑走的,胸膛里像被塞入一盘一万响的鞭炮,带人冲到忠勇伯府门口时脑中还在轰轰作响。
他叫几十个家丁包围伯爵府的大门,嚷着要见温霄寒。
阍人不放行,他暴躁地拔出佩刀,杀气腾腾冲进去,边走边扯嗓吼叫:“温霄寒,快还我儿子!”
跑到前厅门前,柳竹秋领着瑞福和两个奴仆出来,黑脸质问不速之客。
“瞿同知突然登门有何贵干?莫非有人告我谋反,陛下派你带锦衣卫来抓我?”
瞿同知救子心切,提刀指鼻怒斥:“温霄寒,你使诡计绑走我三个儿子,我是来要人的!”
柳竹秋怒容里混入笑意:“你莫不是疯了,你儿子被绑架,与本官何干?怎会跑到我家里来要人!?”
瞿同知抓狂地取出那张纸条。
“这是绑匪递来的,上面的话跟你昨天威胁我的一致,你休要抵赖!”
柳竹秋看过瑞福递来的纸条,失笑:“你是说‘断子绝孙’四字吗?我昨天那番话是对萧大人说的,你为何觉得在影射你?莫非你真想暗害萧大人?”
她直接摊牌,瞿同知顾不上否认,色厉内荏威吓:“温霄寒,你别以为有东宫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毫毛试试?我叫你死无全尸!”
柳竹秋忿然驳斥:“瞿宝胜,你仗着陛下的宠信就能任意欺辱朝官吗?我若犯罪,自有国法处置,还轮不到你来狂吠!这忠勇伯府是陛下钦赐的,你无故带人硬闯,还恶意污蔑我,实属悖逆不轨,目无君上!明日早朝我定要在圣驾面前与你仔细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