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陆清则失语了好半晌。
“直视欲望”这种事,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有点太超过了。
他自身的欲望很浅薄,但宁倦对他的欲望……直白、热烈、滚烫,强烈的渴求,每每碰触到,就像一团烈火,会将他静寂如冰雪的平静融化掉。
陆清则两辈子压着情绪太久,总觉得自己从灵魂到身体都是枯朽的。
但宁倦像是为他枯朽的生机里,注入了勃勃的旺盛生命力。
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甚至是很喜欢的。
谁会不喜欢这样富有生机的烈火呢?
况且他都答应了。
所以到最后,陆清则还是没把宁倦赶走,勉强允许了皇帝陛下的陪睡服务。
不过陆清则还病歪歪的,宁倦就算下得去口,也舍不得对他做什么。
陆清则的风寒没好全,今晚还要喝药,徐恕往药中添了些安眠的成分,喝完他就有些困乏,没多久就没心没肺地睡过去了,独留皇帝陛下盯着他煎熬。
到最后,还是没忍住上嘴,在陆清则难以注意到的脖颈上啃了几口,才心满意足地抱着人睡了。
隔日,早朝恢复。
与此同时,蜀王半夜被锦衣卫抓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席卷了整个京城。
最受震动的是来京的几位藩王,其次是鞑靼使团。
崇安帝在位时,见这么个玩意都能登上皇位,各地藩王不少起了异心,深感自己上也行,心怀叵测屯养私兵者不在少数,只是因着史大将军和卫鹤荣,才没敢妄动。
后面新皇崭露头角,锋芒毕露,这群犹豫来犹豫去,最后也没敢动手的才多半歇了火。
这几年锦衣卫四处行动,几乎遍布天下,皇帝三番两次削藩,现在又听闻听闻宁琮的消息,来京城祝寿的几个藩王心头惶惶,紧张不已,生怕刀子会落到自己头上,心惊胆战得坐卧不安,在王府里来回踱步,等着新消息。
好在很快,就打听到了宁琮被抓走的原因。
宁琮意图行刺陛下,人赃并获,刺客招供,证据充足。
几个藩王诧异了一阵,心很快就落回了肚子里,同时舒了口气。
宁琮那蠢货自个儿找死,和他们可没关系。
但同时也心悸不已。
新帝登基之后,他们没再进过京,当初除了与崇安帝血脉相近的蜀王和靖王,其余人都被卫鹤荣一力压下,言阉党之乱尚未清除,不便进京。
之后几年,也都没机会再进京城。
此次祝寿,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今的陛下。
当真是龙章凤姿,与崇安帝全然没有相似的地方。
如今的陛下如此厉害,果然还是……安分老实点好些,如宁琮那般的下场,没人想要体会。
与其他几个暗自庆幸的藩王相比,宁璟倒是有些诧异。
下属来回禀时,他正坐在湖心亭中,不紧不慢地煮了壶茶,抚了抚拇指上的玉扳指:“宁琮,两次行刺?”
下属跪在亭外,低着头道:“是的,王爷。”
“有意思。”宁璟嗅了下杯中的茶叶,“可打听到要怎么处置宁琮了?”
“暂时还未,听说蜀王已被移交入宗人府。”
按这位陛下的性格,被如此冒犯,居然没直接砍了宁琮的脑袋?
宁璟思索了下:“蜀王世子还携领着上万私兵盘踞蜀中,鞑靼又在京中盯着,这么处理着倒也正常。”
“王爷,我们要怎么做?”
宁璟提袖将浅绿的茶水斟入茶盏中,片晌,吐出几个字:“即刻把消息递去蜀中。”
使馆内。
鞑靼使团也在用着鞑靼语交流着今早的消息,间或夹杂着一些大笑声。
“如此看来,大齐的皇帝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抓来抓去,竟然抓了个自己人。”
“看他们窝里斗,真是有意思,赶紧乱起来才好。”
“三王子高招!”
被齐齐夸赞的乌力罕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得意,隐约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但又寻不出什么问题。
京城现在并不太平,大齐的皇帝第一次被刺杀后,恐怕没受什么伤,而是在等鱼上钩。
第二次那个蜀王宁琮正好撞上,倒也正常。
总之,从目前的局面来看,他成功搅了局,锅也让蜀王背上了,一切顺利。
大齐的人依旧会盯着他们,但不会盯得过紧了。
其他人还在兴头上:“燕京可真繁华啊,街上那么多人,到处都是酒楼,连男人看起来都比草原上的女人白嫩漂亮……”
“你说的是那个大齐男皇后吧?啧,早就听说大齐好男风了,没想到大齐皇帝连崽都不下了,娶了个男皇后……看那样子,弱不禁风的,忒不像个男人。”
“你这语气怎么还酸溜溜的,我问你,若是你家里有个这么漂亮的男人,你不乐意?”
“……嘿嘿。”
“等以后挥师南下,破了这燕京城,我也想尝尝皇帝的男人的滋味!”
“脑子有病吧,放着那么多女人不要,还看上个男的?长得再好看,他也不能生孩子啊,要我说,京城的女人看起来才……”
耳边的谈话越来越猖狂下流,乌力罕看了眼他们,冷下脸警告:“都安分点,现在还在京城。”
其余人话音一滞,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三王子的母亲,好像是有一半汉人血统。
不会是对他们这般肆无忌惮地谈论大齐心存不满吧?
众人暗自嘀咕,倒也不敢再说话了。
乌力罕冷冷道:“这几日别乱动,等计划成功,拿到布防图,就离开京城。”
想想这位三王子的残忍厉害,一群人噤若寒蝉,低头齐声应是。
陆清则虽然待在寄雪轩中,但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早上醒来后,他用了早膳,便悠哉哉地将锦衣卫递上来的消息整理了一番。
密信里除了各个藩王的动向,还有从西域那边传来的。
段凌光已经带着商队去了,路上颇为顺利,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准备大展拳脚。
他让钱明明递去的那份文书,给了段凌光很大的方便,想必以段凌光的能力,也能将他递去的信息利用到极致。
看段凌光日子过得还成,陆清则略松了口气。
他已经知道,宁倦为何会格外关注段凌光了。
不知从何时起,宁倦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并非原来的“陆清则”,恐怕还推测出了,段凌光也非原来的“段凌光”。
宁倦开口问他学生的事,就是捅破了窗户纸。
而他回答了,就是变相的承认。
也算是一种俩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交代。
不过宁倦昨日的态度也已经表明得很清晰了。
他并没有因为他是一缕漂泊而来的孤魂而感到害怕,他喜欢的,就是寄宿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
这让陆清则心底隐隐的不安也消除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