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倒退的世界

“滴答”

“滴答”

被壳世界的怪物驱赶进入水管城市后，杨元明也不知道自己在怪物的追逐下，蒙头乱跑到了什么地方。

感觉似乎是进入了一个地下的管道，耳边尽是滴水的声音，杨元明周围看不见其他人。

管道前方隐隐有一点亮光，且隐隐有回声，仿佛前方哪里有人，这点亮光吊着杨元明越爬越深，越爬越深，但是前方却越来越小，越来越窄。

狭窄的空间几乎让杨元明找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回头却已经看不见路。

耳边的水滴声滴落的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清晰，滴落的声音说不出的诡异，仿佛腐尸上的蛆虫在耳边悄声说话一般，前方传来的回声也隐约变成了奸细如猫叫的哭声，伴随着如同啃食生肉的古怪咀嚼声，听得杨元明逐渐头皮发麻。

水滴声还在变慢，慢到杨元明快要怀疑时间是不是停下来的时候，忽然周围出现了剧烈的震荡。

大量的海啸化作瀑布冲击下来，滴滴答答的水滴声敲打在城市中数之不尽的水管上，声音传到杨元明这里，简直震耳欲聋。

错综交杂的声音中，隐隐似乎有人声，尖叫声，逃跑声，绝望哭嚎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糅杂在一起，被一阵阵更强的雨声风声撕裂后，更加虚幻飘渺，仿佛近在咫尺的幻听，仿佛幽魂的吐息。

伴随着声音前方被大水灌入，杨元明所在的管道瞬间就淹没了一半。

眼见着整个人就要被完全淹没，杨元明惊慌地疯狂后退，手脚并用地王回爬，再也顾不得什么怪物。

杨元明没有发现，就在他往回爬后，耳边的水声渐渐变了。

那些或大或小的水滴声，竟然是倒着响的。

杨元明并没有倒爬多久就爬出了水管，然而从水管中出来后，杨元明发现自己却身不由己地继续倒退——开始倒着狂奔。

身边的一切都跟着他一起在倒退，追赶他的海啸逆流回大海，已经抓住他脚腕的地裂如同魔鬼悄悄缩回了手。

地震反向摇晃，天空倒立生长。

倒退。

一切都在倒退。

杨元明跟着这逆转的世界向后，似乎渐渐走进了一个默剧般的黑白世界。

光的反射被空气遗忘，缤纷的色彩从这个世界褪去，灰白的建筑和人群，仿佛一张张旧日时光中的遗像，印在一卷曝光的胶片上。

此时这卷胶卷正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向回伸展。

一帧帧，一幕幕，随之继续倒退。

误入胶卷的杨元明，身不由己地随着这倒退的世界不断向后走。

身边砸中人群的大楼，从崩碎的混凝土钢筋逆向凝聚，就像是腐烂的肉重新附着上骨头，一栋栋大楼起尸一般歪歪扭扭逐渐回正自己的身体，崩裂的痕迹在回正的过程中快速消失。

楼宇大厦下一团团血糊看不出模样的人群，也跟着逆水回收。

血液和碎肉如同坏掉的黏土娃娃零件，一坨坨凝聚着，团回原来的模样。

死掉的亡魂与口中的哀嚎割裂，茫然地站在自己恢复如初的尸体中，似乎在记忆起自己的生前。

【啊——呃——嗯……”

静默的世界似乎从定格的胶卷中走了出来，杨元明看着的哑剧有了声音，也看到了阳光下，以及阳光下逐渐出现的色彩。

杨元明看到自己长了尸斑的手慢慢恢复人类的温度和光泽，然而这是一只女人的手。

他在倒退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后，似乎也倒退进入了一个陌生的身体中。

脑海中的记忆像是放错产品袋的产品，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被追赶？这些记忆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天塌地陷，洪水泛滥，末日降临，恐惧，绝望，与死亡协同奔跑时的要命喘息……

他应该叫杨元明？还是应该叫贺颜颜？

杨元明头痛欲裂，随着周围的一切逐渐倒退，杨元明的身体开始扭曲，185的灵体就像是被缝缝补补搓圆捏扁一般，正一点点地被塞进一个163的泥塑模型中。

扁平的胸部隆起，屁股凸出，满是腿毛的长腿像是被剥掉了几层人皮，变得纤细光滑。

然后是腰，手臂，肩膀，脖子……畸形地变化，一点点地和谐起来。

杨元明本能地恐惧，这种生命被一点点抹去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样不行。

杨元明开始拼命挣扎，奋力驱赶大量涌入脑海中的一个女人的记忆，不断地回忆自己小时候比较深刻的记忆，试图用这些定位自己的存在。

但是……等等，他是谁？

他应该是男的，不是女的，脑海里有他站着尿尿的画面。

他应该姓杨，不姓贺，脑海里有别人叫他身边的男子杨先生的画面。

他……应该8岁时父母离婚，16岁交了第一个男朋友……

不，他21岁还没有女朋友！哪来的第一个男朋友！

不不，他应该12岁来的大姨妈！

不！不对！！！

大脑仿佛进了水，被洗涤，被冲刷，被格式化，被重新写入。

“啊啊啊啊啊……”

崩溃的尖叫声发出，然而这声音似乎同时经过了两张嘴，两个声带，似男似女。

诡异的倒退的胶卷中，一个185的20出头大男青年，全身如泥塑般被捏成了一个30岁的女性，那张女性的画皮从脚步覆盖了他的全身，捏到脸部的时候，女人的模样如同面具笼罩了男人的半张脸时，突然，覆盖的过程在这最后时刻停下了，似乎程序出现错误被卡住。

……

桑若走在水管城市中，巴巴乐分化出的眼球将整个城市搜索了个遍，却没能在这里找到任何生命体。

从外部被吸进来的生命气息，都是只存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虽然消失了，但桑若又明显能感觉到这些生命体还在，只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个水管城市下，应该还有另外一个空间。

或者说，现在桑若眼前的这座城市，就仿佛一颗大树的根部，壳世界的能量和人类都是它想要吸收的养分，而他真正正在生长的树干和树叶，却隐藏在截然相反的另一个空间。

桑若看向身边的眼球怪巴巴乐：“你被吞噬的那些分体，完全感觉不到在哪吗？”

巴巴乐感应了一会儿，很快摇头。

【被吞噬的巴巴乐……】

【变形了……】

【扭曲了……】

【不是巴巴乐了……】

完全断开了思维连接。

桑若沉思。

水管城市似乎有些忌惮他，进入水管城市的人，包括巴巴乐都被吞进了水管城市的内部世界，但是靠着情绪共振进来这里的桑若却明显被排挤在外。

桑若屈指敲了敲身边弯曲在墙壁上生满铁锈的巨大水管，铁管震荡间发出类似人声的恐惧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