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诗无寐16(第2/3页)

他说:“这真是一个让我伤怀的答案。”

他垂着脸,冷白面上淡淡的涩意,让人看不懂。他幽黑眸中常有的那深邃,他气质时而的混沌冷漠,都让人看不懂。

可他平时,分明是那样让人信服、让人觉得温暖、想要亲近的人。

徐清圆想着这些时,晏倾并没有再说话。等徐清圆反应过来时,发现两人之间又沉默了很久。她悄悄看他,见他披衣僵坐,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看她。

徐清圆:“晏郎君,你不理我。”

晏倾睫毛颤了颤,没吭气。

徐清圆:“你真的在生我的气?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是昨日的事,我可以解释啊。”

她不喜欢他这样冷淡的态度,便委屈而急迫地将自己和钟离之间的事说出。这一次,她一点隐瞒都不敢有,只怕以他敏锐的心性察觉她撒谎,他更加不理她。

徐清圆:“……事情就是这样。钟大哥救过我,我不能当做没有那事。而且,我当时跟钟大哥走,是出于想帮你忙的原因。我猜出你那里发生了意外,不然你怎会暴露身份呢?

“我自然要帮清雨哥哥……是晏郎君。我要跟上我那钟大哥。如今我们知道了威虎镖局,也知道了钟大哥曾经是军人,只待我们去找钟大哥,很多事情都会明朗。

“我分明在帮郎君,郎君却不悦。”

晏倾抬眼,望她一下。

徐清圆挨着案木,外人不在的时候,她便摆脱几分内敛,小小嗔他:“你为什么这样?”

晏倾问:“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他承认了自己不高兴,徐清圆睫毛轻轻扬一下,眼睛因为水润一分。她道:“嗯,我是有些想法,但是我怕我说出来,不成体统;而且晏郎君还不敢承认。”

她眼睛飞在他面上,娇俏间,妩媚风流。

少有男子能抗拒。

晏倾便是那个睁眼瞎。

他分明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这份暧、昧,只好笑:“我有什么不敢承认?你若猜得出,猜得对,我自然承认。”

徐清圆踟蹰半晌,袖中手指紧张蜷缩。她纠结一二,还是鼓起勇气一锤定音:“是你要我说的,那你便不要怪我多嘴。”

晏倾:“嗯,你说。”

他等着她猜出他的心思,结果她脸飞红,道:“你吃飞醋。”

晏倾:“……”

他慌得手指颤一下,心跳加快,难以反应的情愫如密流在心间擦过,被他迅速掐断。

他同时立即制止她的胡言乱语,与自己的心猿意马:“胡说!”

他板下脸,忍不住教训她:“怎能这样乱猜?怎能在男子面前说这样的话?你……”

他小声:“注意分寸。”

徐清圆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她在自己爹面前的任性此时泄了一点,不服气道:“我是这样想的呀。我与钟大哥在一起消失那么久,让你等那么久。你之后说钟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猜忌我与钟大哥旧情难断。

“你就是那个意思呀。”

晏倾涨红了脸:“……抱歉,是我让娘子误会了。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当时发着烧,淋了一天的雨,刺史那边的事又失败了,我心浮气躁,头脑昏沉,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错了话,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那样说。但我事后便后悔了,娘子与你的、你的钟大哥应当清白无比,是我昏了头乱说,你不要在意。”

徐清圆哪里在意?

她只不解:“你若不是吃醋,为何生气?”

晏倾怕她再猜,猜出更离谱的结论,也让他更加心慌。他快速给她真正的答案:“你难道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徐清圆愣住。

晏倾望她:“你大胆至极,屡次三番行事鲁莽,我生气你急于表现,好大喜功,常将自己置于危险中。你这样妄为,对得起你爹娘,又让我如何?

“我答应你会保护你,但是你显然并不信我,你怕我抛弃你。”

徐清圆怔忡。

他望着她,轻声:“我又生气,又失望,又难过。我知道你这样,是因你爹一次次离你而去,娘亲也不在你身边,你一直很害怕。你无家可归,无人可依,孤零零待在长安。没有你爹在的云州不是你的家,而被监视的长安更不是你的家。

“你随时行走在未知的洪流中,不知命运旨意何时降临,明日又会发生什么。我虽答应你会护你,可你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什么也不能带给我,便一直不安,怕我弃你不顾。

“你便一直冒险。当日你冲回来,跳入枯井是那样,在枯井中放开我的手也是那样,昨日被钟离挟持而走还是同样的原因。”

他静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消除你对我的不信任。因我觉得你不完全信任我,并不是一件坏事。我、我身为朝廷高官,大理寺少卿,我连我身边所有人都不信任,我随时做好被人背刺的准备……这样的我,又如何能教你完全信任我呢?

“所以我只是生气,伤心。只能不理你,却不能教你什么。”

他闭目。

这么长一段话,他又咳嗽了几次,面颊更白。

他低声:“所以你其实不必来找我,不必问我为什么不理你。我只要想通了……很快就会好的。”

“滴答”。

他听到声音,睁开眼,看到对面的女郎低着头,泪水点点滴滴,溅在案几上。

她落泪无声,梨花带雨。她像是发了怔,忘记去拿帕子擦眼泪。

晏倾无措,想拿帕子给她拭泪,可是他之前穿衣仓促,来不及拿帕子。他慌乱起身到她面前,俯眼来看她,而她一动,张臂就抱住他腰身,哭个不住。

晏倾僵硬。

徐清圆哽咽:“清雨哥哥,你别推开我,让我抱一会儿。我想我爹……”

她前言不搭后语,晏倾心想,我不是你爹啊。

徐清圆落泪不住,抱着他腰身抽抽搭搭,她抬起湿漉的眼睛,努力抑制却还是身子轻轻发抖:“我只是想帮你,你那么好,我当然要帮你……晏郎君,没有人像你一样心疼我,呜呜……我好想我爹,我想回家,可我不知道家在哪里……”

心酸无奈,不与旁人说,旁人也不在意。

身逢此世,爱与怨都难以启齿。

她在悬崖前徘徊,看尽冤屈罪过和光同尘,手握匕首不知何往。只有他穿过迷雾宠林,过来握住她的手,将匕首从她手中扔开。

长路独行,世间只有一个清雨。

她愿转身,愿丢掉匕首,愿投入这场夏日烟雨。

好像一整年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徐清圆抽搭气短,气息拂在晏倾腰间。她知道他不自在,可是他犹豫很久,还是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两下。

他轻声:“别哭……”

徐清圆哭得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