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血观音10

堂中的气氛十分压抑。

轻轻的“咣”一声,暮明姝捏碎了手中酒樽。她站起来,走向身形瑟瑟、孤立无助的徐清圆。

徐清圆的质问已经花费了她所有勇气和精力,她不想在云延而前露出脆弱一而,便连泪水都要忍着。眼眶忍得痛,鼻端忍得发酸,恍恍惚惚中,徐清圆被暮明姝拉住手。

暮明姝带她回到案几前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拍打在门窗上的风呼呼声,听着难免惆怅,寂寥。堂中烛火在屏风中映照出十分狰狞的影子,有几柱灯台上的烛火被吹灭,堂中光影更暗。

若是透过灯烛微弱的火光打量在场诸人,便能发现所有人都想着自己的心事,呆呆的,半晌不吱声。

而在这片沉闷到极致的阒寂中,晏倾声音温温和和地响起:“查吧。”

诸人目光全都落到他身上。

徐清圆眼中流转的光闪烁,跳跃得比所有人都厉害。

而晏倾站起来,宽袍袖摆擦过案头。火光下,他脸色比一开始更白,神情也更疲惫,可他的眼睛却是寂静以致冷静的。

他朝向云延:“天历二十一年到天历二十二年发生了很多事,云延王子坚称南蛮没有主动进攻南国,这和史书流传下来的记载不同;世人用彷徨不定的猜测去审视女相韦兰亭,而韦参军最近才得知,女相在天历二十一年时到访过甘州;徐娘子的家也在那段时间发生惨变,夫妻和离,卫将军战走甘州,徐大儒追至甘州后所言所行,是徐娘子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大魏暮氏王朝建国,公主随军作战,亦受到朝野间多种声音的影响,亦想知道大魏的建国和南国的灭亡是否有更深切的缘故。陛下的名誉,南蛮要的真相,大魏的‘正义’,都在天历二十一年到天历二十二年之间。

“而我,身为大魏的大理寺少卿,本就是为陛下分忧解难的。南蛮与大魏都想要真相,我便努力找出这个真相。相信在场诸位,各有判断,也都想知道那两年发生的事。”

徐清圆隔着泪眼看他萧肃身影,苍凉骨身。

韦浮目中幽火重重,暮明姝垂着眼,云延静默,林雨若听懂了一些事后露出几分无措的神情……

晏倾再次重复:“查吧。”

韦浮最先低笑一声,说:“既然是晏少卿说的,那么……查吧。”

暮明姝想着自己出关的目的,也同样颔首:“查吧。”

林雨若自知自己没有表态的权利,只跟随着韦浮。而徐清圆目中神色几变,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

晏倾虽然疲色难掩,却仍温和有礼地向在场诸人行礼告退:“既然此事已有定论,如何行事之后再说,今夜在下便告退了。”

晏倾率先离开,其他人又在堂中坐了一会儿,才稀稀拉拉各自起身。

徐清圆走得最慢,出了堂门,她手中提着的灯笼微微抬,看到军营一个个营帐间单薄远去的青年身影。她静静地看着他,见风若跟上他,他是寒夜中的一点留白。

暮明姝一边和云延低声说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徐清圆。她见徐清圆踟蹰半晌,仍是提着灯笼过堂,向晏倾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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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倾出了堂,压抑着掩袖咳了几声,风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跟上他。

晏倾眼睛比方才堂中更加幽静漆黑。

他语气是温和的,但风若已经听出他冷肃的情绪:“徐清圆母亲卫清无一定在西域出现过,‘上华天’没有人报告?”

风若:“……‘上华天’也不是关外所有事都能查出来的,而且卫将军但凡活着,必然神出鬼没,‘上华天’查不到也正常。”

晏倾边走边说:“卫清无如果活着,为什么不找‘上华天’求助?若是‘上华天’太难寻找,她为什么不直接入关?她和徐固之间怎么回事?我现在倒开始怀疑徐固出关不是为了卫将军了。”

风若小心翼翼看他脸色。

风若:“……郎君,我没听懂。”

晏倾:“宋明河自尽,‘小锦里’脱离,卫将军的踪迹也一概不知……我如今是怀疑‘上华天’有变动,你抽空回去一趟,查一下那里出了什么事。”

清晰的任务,让风若松口气,风若应了。

风若低声:“郎君怀疑‘上华天’背叛你?不至于吧……南国遗下的臣民,一个个把你当神,他们还指望着你复国,怎么会背叛呢?”

晏倾正要说话,听到了身后的细碎脚步声。

二人默契地停了话,回头,看到追来的人,是徐清圆——

她提灯快走,衣粉裙素,长发半挽,目若星子,甚是秀美婉约。

看到徐清圆,风若立即从正经状态抽离,笑得有点儿暧、昧:“我有事先走了,你们夫妻慢慢聊,今夜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他离开的快。

也没有人阻拦他。

徐清圆:“你……”

晏倾向她摆摆手,声音压着:“进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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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固坐在主营中,听小兵汇报那群男女的动向。

小兵:“我们没敢走得太近,怕被他们发现。但是即使隔着距离,也隐约听到他们发生了争吵,却不知道吵什么。后来他们不欢而散,徐娘子去追那个徐郎君了。”

李固摸着下巴。

他自言自语:“这几个男女来甘州,肯定不那么简单。你说朝廷的黜陟使好端端跑甘州做什么?这么大的官,不可能无缘无故。我也不相信那个姓徐的真的是一个幕僚。”

他犹疑不定,对那个青年病歪歪的、似被风一吹就倒的身子印象深刻。

李固:“徐清圆,徐清圆……姓徐……”

他隐约捕捉到一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李固沉吟半晌,做了决定:“云延王子和广宁公主那里油盐不进,我们插不了手。新来的这些客人……也就姓徐的好对付一些。”

其他人起码看着活蹦乱跳的,那个姓徐的却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吧?

李固让士兵附耳,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地一番安排。

士兵茫然,想劝说将军。

李固将他踢出去:“找到机会就试一试!起码得弄明白他们要做什么。要是做不到,提头来见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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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清圆跟着晏倾进了他休息的营房,拉上毡帘,放下灯笼。

徐清圆仍对傍晚时两人倒在床榻上被人误会的事心有余悸,所以晏倾往里走,徐清圆只站在靠门帘的地方不进去。

徐清圆压着声音:“害你出京来甘州,是我考虑不周,中了云延的计,我向你道歉。但是你放心,我自己可以解决我造成的麻烦。你不必答应云延查案,我父母的事既然是我在意的,我自己会解决的。”

许是情绪不佳,她压着气音的话虽然仍是轻柔柔的,晏倾却莫名听出几分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