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们离婚吧

我很头疼。

困扰了我十几年的谜题揭晓了, 出乎意料的谜底却让人措手不及。

我在真相之外独自徘徊了很多年, 凭着我愚笨的头脑, 我走不进去里面, 我也以为我到死都不会知道真相。

但这并不表示我没有咬牙切齿地想过要将害我的人一点一点地捏碎,让他看到自己碎裂的过程,让他在绝望中崩溃,再带着无尽的悔恨死去。

我把这一切的不幸都归咎于那年突然出现的异能, 它终结了我平凡幸福的人生, 之后我再也没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到了看到真相的这一天, 我满怀恶意和目的地想一睹仇人的模样, 看到的却是人间和谐的场景,看到的却是我那可爱丈夫的童年。

不该是这样的啊。

可偏偏是他,打开了那个盒子, 改变了我命运的轨迹。

我挠了挠头,没法再细想下去。

我匆匆跟坂口安吾道了谢,就跑了出去。等到我跑出半条街之后, 听到后面有人叫我。

是罗莎莉。

小姑娘跑得很急,鼻尖上挂着细密的汗,表情看上去很是沮丧,目光中带着些许同情。

……大概是在同情我。

“你的玻璃珠忘记拿了。”她左手递来一颗玻璃珠。

我伸手接过。

这是乱步称之为舅舅的男人, 每天要送乱步一颗玻璃珠,当做表扬他乖乖听话的奖励。

我不知道乱步是以前就喜欢玻璃珠, 还是因为他舅舅而喜欢玻璃珠。我们家里堆了很多这玩意, 连他喝的波子汽水里面卡瓶的小玻璃珠, 他都会想尽办法弄出来。

“还有你的眼镜也落下了,是给乱步先生换的礼物吧。”罗莎莉笑眯眯地说,“清溪酱喝蔬菜汁的样子很勇敢呢。”

不提蔬菜汁还好,一提,我胃里翻涌着,险些呕吐出来。

还是很难受。

“你打算为你的朋友报仇吗?”她突然问道,“你要杀了那个女孩吗?”

我有些诧异,我只是想看我得到异能的过程,而并不是真的要为谁报仇。

罗莎莉看了我一眼,犹豫道:“我的异能是传送别人想让我传达的记忆,但前提条件是必须是真实的记忆——”

“嗯?”然后呢?

“在传达的过程中,我也不可避免会看到那些记忆。”罗莎莉顿了顿,说,“虽然你的朋友和他的同伴们都被那个女孩杀死了,但是那个女孩的异能毕竟是从魔盒里放出来的,她也是受害者啊,最后她不是被那个男孩推下山崖了吗?是生是死还不一定呢,你能找到她吗?”

“你说什么?!”

我差一点就将手里的眼镜捏碎了,差一点儿。

为什么她所说的场景我却没有看到呢?

我没有看到我杀死了那些人,也没有看到乱步把我推下了山崖。

我看到的场景都是支离破碎的。

可听她这么一描述,所有的场景就都能串起来了。

乱步打开了盒子,我得到了异能,然后我杀死了所有人,最后被乱步推了下去。

我们幼年起,在共享完一块生日蛋糕和一瓶波子汽水后,就相杀了。

“哈?你没看到吗?”罗莎莉抓了抓头发,有些窘迫,“我的异能在传输的过程中会有点缺损,你可能没看全吧,要不然我们再回去找安吾酱看一次吧?”

“不,不用麻烦了。”我收起眼镜和玻璃珠,轻声说道,“谢谢你和坂口先生了,我该回去了。”

“记得替我向乱步先生问好呀。”

“好的。”

我看着罗莎莉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有点怅然。

我扭过头往家的方向走去。

脑子里思维很混乱,很多事我克制不住地去假设。

假如那天我没有跑去月萤山——

假如那天没有人去那里探险——

假如乱步没有打开那个魔盒——

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异能——

等等。

这并不是异能的错啊。

……我可不能有陀思那样极端的想法啊。

我拽了拽头发,深呼吸一下,逐渐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我还不如好好想想今天晚上晚饭做什么。

乱步的脚趾还没康复,那是因为我才踢坏的,我更应该好好补偿他。

可这样的补偿未必让他满意,他不止一次地抱怨跟我说不想喝牛奶了。

在超市的货架上,我拿起一瓶牛奶后,又放回了原处。

——他根本不爱喝牛奶,我又何必强求他喝呢?

他喜欢的是薯片汽水和甜食,肆无忌惮地吃那些零食是他的快乐。

和我结婚后,我架不住妈妈的唠叨,克扣了他很多零食和玩具,对此他没少撒泼。

他不开心。

我一个货架一个货架的扫过去,拿下一盒盒的巧克力脆饼、薯条、薯片,将小推车塞的满满当当的,这些都是乱步最喜欢的零食。

在去柜台结账时,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对老年夫妇。

戴着羽毛耳饰的老太太看上去很洋气,皱着眉说:“我就吃一口嘛。”

像在撒娇。

旁边的老先生则是戴着一副看上去很儒雅的眼镜,无奈地说道:“还没结账呢。”

“又不是不结账,我就吃一口啦。”

老先生替她撕开冰淇淋的包装纸,将有条形码的那面攥在了手里去给营业员扫,回过头还不忘提醒:“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血糖超标了,要少吃,不许背着我偷吃哦,只许在我面前吃。”

“知道啦。”老太太抿了一口冰淇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这么多年,我哪次骗过你。”

老先生听得乐了,摸了摸她细软的银色发色:“是啊,你从来没有事隐瞒我,这一点我很高兴也很感激。毕竟诚实坦然是夫妻之间最基本的尊重。”

……

直到后面的顾客催促我快点结账,我才从刚才那对老夫妻的对话里回过神来。

我把购物车里的蔬菜、水果、肉饼全部还给了柜台,只留下了一堆零食,并向收银员道了歉。

我回味着那对老夫妻的最后一句话,诚实坦然的婚姻么?

诚实坦然——若以这个作为婚姻的基本标准,那我的婚姻从来不合格。

我曾以为是我单方面充满了欺瞒,现在看来,是双向的,我的丈夫也有很多事隐瞒着我。

我第一次什么菜都没买,抱着一堆零食回了家。

家里在中午陀思来过后,已经打扫过一遍了,很干净,我将零食一份份摆在餐桌上,开了瓶汽水,兑了酒。

二楼的房间我很久没去过,我在柜子里找到了乱步家的影集。

我称之为影集,但其实没几张照片了。

他的妈妈比在坂口安吾的记忆里看到的年纪要大一些,但最后一张照片仍然是年轻的。

往前翻,我看到了一张照片。是乱步与一个年轻男人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