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陈晚咔哒盖上笔帽,许空山默契十足地拿起挎包帮他把东西装好,陈晚没急着起身,一手托着下巴望进许空山的眼底:“山哥刚才在想什么?”

许空山的眼神犹如实质,陈晚很难不注意到。

“想跟你做同桌。”过往的困苦经历许空山从不曾介怀,此刻却突然觉出几分遗憾。

任何安慰的语言面对许空山的真心都显得苍白,陈晚在凳子下重新抓住许空山的右手,既然他想做同桌,那么就多做一会儿。

“我们数学老师上课的时候喜欢抽问,谁低头他叫谁。你看见黑板上边那条线了吗?辅助线太长,我们老师踩着板凳画的;齐教授上课从不拖堂,有时候跟同学讨论问题像在吵架,但都是齐教授赢……”

陈晚絮絮叨叨讲着发生在课堂中的小事,说着说着记忆突然跳到了上一世,他们班的同学趁着老师不在用多媒体放恐怖片,如果当时有许空山当同桌,他一定不会被吓到。

从教室讲到食堂,陈晚口干舌燥,喝着看不见白菜叶的白菜汤,他不禁暗自叹气。

所以要怎么告诉许空山他多了个舅舅啊。

“发生什么事了?”许空山早已发现了陈晚的反常,只是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回去跟你说。”下定决心的陈晚不再纠结,被他不停搅拌的白菜汤浮起片拇指大小的菜叶,煮过了火候,尝不出丁点白菜味。

长到四月的白菜本就过了季,藏在菜叶里的花苞跟碎米粒似的。

陈晚天马行空地一通乱想,随即晃了晃脑袋,把许空山夹到碗里的瘦肉和着饭吃进嘴里。

疏于打理的院子杂草漫过脚背,许空山一眼看过去,心里便有了规划。

靠墙的位置可以种些豆角黄瓜一类的爬藤蔬菜,左边栽空心菜,右边茄子辣椒,陆陆续续能吃到入秋。

许空山放下挎包,陈晚顺着他手上的劲坐到他腿上。

“山哥,你还记得那天押着董嘉年来道歉的孟先生吗?”孟海给陈晚的印象十分正派,别的不说,至少是个有担当明事理的。

“记得。”许空山没陈晚想的多,他纯粹是因为厌恶董嘉年对陈晚所做的恶行,从而记住了身为其长辈的孟海。

“我才知道他是我三哥部队的师长。”陈晚一句话拐了无数个弯,“过年那会他托我三哥帮他找个人。”

说到这,陈晚将犹疑的目光定在了许空山的脸上:“孟师长找的人是他的妹妹,名叫李雪。”

陈晚没错过许空山刹那间的震惊,他弯曲胳膊按着许空山的肩膀,静静等待许空山回神。

感受着手下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陈晚安抚地亲吻许空山的嘴角:“孟师长让三哥问我你哪天休假,他现在在火车上,后天到南城。”

生母没找到,亲舅舅来了,戏剧性的经历令许空山不知该作何感想。

孟海不远千里赶到南城,表明了他对许空山这个外甥的在乎,否则他大可不必如此奔波。

反倒是许空山的反应使陈晚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收拾了一天的院子,既无紧张也无期待。

要不是陈建军的电报还躺在抽屉里,他都要误以为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陈晚一边帮许空山把四季豆种子丢进他挖出的小坑中,一边道出心中的疑惑。陈晚使不灵活的锄头在许空山手里格外听话,他轻轻用锄尖勾起泥土盖住了种子,低头看陈晚的发旋。

“这些活一天做不完。”许空山的答案简单到令陈晚恍然,许空山还是那个许空山,孟海来便来,跟他干活是两码事。

陈晚虽未明言,但许空山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将锄头靠在墙上,许空山屈膝蹲下同陈晚保持同样的姿势。

“我不会跟他走的。”许空山语气坚定,在血亲与陈晚之间,他选择了陈晚。

他也只会选择陈晚。

陈晚在感动中笑出了声,许空山说得孟海好像是来拆散他们似的。即便孟海要当那王母娘娘,他跟许空山也不是牛郎和七仙女。

“嗯。”陈晚止住笑意,一双眼漾着水光,满是许空山的倒影。

种完四季豆,陈晚拍拍手,扶着许空山站直,他蹲久了有点发晕:“明天要去车站接孟先生吗?”

“不去。”许空山摇头,尽管孟海是他血缘上的舅舅,但仅有一面之缘的两人本质上仍然属于陌生的范畴。

换句话说,许空山对孟海没有感情。至于他们后续会如何相处,全看明天的表现了。

开往南城的火车晚了两个小时,一样穿着便装的警卫员小吴紧随孟海出站。孟海的身体看着硬朗,实际衣服底下的伤比陈建军只多不少,再加上年纪跟身份原因,哪怕是私人外出,也必须带着警卫员。

算上往返路程需要的时间,公务繁忙的孟海只能在南城待两天,因此二人没拿多少行李。

到了南财大,孟海顺着陈建军给的地址一路找到陈晚居住的小洋房。他抬手扣响院门,等待半日的陈晚看向了许空山。

许空山穿着陈晚新做的衬衫与西裤,不是舒服的居家打扮,甥舅俩隔着院门相望,下一秒铁制院门的吱呀声打破了沉寂。

陈晚打开铁门,同孟海打了声招呼,四人进了屋,小吴环视一周,确认不存在危险因素后自觉站到门口。

陈晚借口泡茶去了厨房,他跟许空山平时喝的都是白水,茶叶是昨晚上齐仲康那借的。

干枯的茶叶在水的冲力上无规律地翻滚,吸水后渐渐展开,将透明的液体染成青黄色。

客厅内孟海与许空山对坐,陈建军说得没错,许空山既不像他也不像孟雪,仔细瞧眉眼依稀有几分那个男人的影子。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许空山长得像孟雪,孟海也不会多想,毕竟他此前并不清楚孟雪怀孕的事。

“陈晚应该告诉你了吧?”孟海视线扫过许空山挺直的脊梁,柔和了眼神,“你的亲生母亲原名叫孟雪,我是她的哥哥孟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舅舅。”

孟海是谁,北方军区的师长,闯过枪林弹雨,什么场面都见过,手上真正沾过血,是众多士兵崇敬的对象。

此时,他卸去了身上的层层光环,在许空山面前做回一个普通人。

许空山的舅舅,是他今日的唯一身份。

孟海停顿了几秒,似乎在等待许空山如他所愿,唤他一声舅舅。

许空山沉默不语,孟海脸上划过一缕失落。

客厅内孟海并未刻意压低嗓音,茶香袅袅中,发生在二十六年前的往事传入陈晚的耳中。

孟海没有对许空山隐瞒他的身世:“你生父名叫秦承祖,要是你想见他,我可以帮你找人联系。”

“不用了。”管他秦承祖宋承祖,许空山压根没想过寻找生父,“谢谢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