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所有人都在忙着灾后的重建工作,由全国各地捐献的物资逐步分配到受灾的乡镇,陈前进上午开会便是为此。
张诚和赵辉两人去了公社帮忙搬运物资,陈前进在派出所扑了个空,于是改道前往公社,顺着指引到了地方,抬眼却望见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六儿,大山?”陈晚与许空山背对着陈前进,两人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陈前进几乎是瞬间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许空山肩头扛着两个麻袋,他扭头朝着陈前进叫了声陈叔,接着把麻袋往库房里搬,陈晚向陈前进走近。装物资的麻袋一个上百斤重,陈晚有心出力,被众人拦了下来,别把腰给他折了。
陈晚与许空山是搭运输队的车回的临溪,南城政府派出了运输队的全部车辆与人手,黄建业记得许空山老家在临溪,出发的前一晚特意上小洋房问许空山要不要搭便车。
“城里没出什么乱子,勇飞还有二姐、五姐他们一切都好。孟师长给制药厂打了电话,托杜厂长转告了我们平安村无人员伤亡,对了,三哥走前我跟他见了一面……”陈晚大概讲了讲半个月来的经历,之前没觉得,真说起来才发现一时半会竟停不下来,“大哥你来公社有什么事吗?”
“强子他爸不太好了,你桂华嬢嬢请我给强子带个信。”陈前进声音低了一度,“纺织厂冲走了十几个人,你听说了没?”
“听说了。”纺织厂的情况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陈晚暂且按下,“我去借电话,让他们通知一下强子。”
陈晚给许空山知会了一声,借用公社的电话拨到了钱舅舅的办公室,如今钱舅舅代行纺织厂厂长的职位,不出意外,等这段时间忙完,钱舅舅将正式去掉副厂长前面的副字。
以上的信息是陈晚从钱国胜的电报里得知的,具体经过需要抽空去纺织厂当面细谈。钱舅舅接了电话,很快让人找来了刘强,只听得对面一句“我马上回来”,下一秒啪地挂了电话。
陈晚没再回拨过去,对面同样未曾打过来,显然钱舅舅现在忙得顾不上他。
黄建业在卸物资的队伍之中,等陈晚打完电话,他已和陈前进聊得火热:“大山那个像天仙一样的对象你认识不?他进运输队一年多,我们愣是没见过长啥样。”
“啊?”陈前进被黄建业问愣住了,许空山哪来的对象,恰巧陈晚过来,“六儿,大山处对象了?”
啥?陈晚眼底闪过几分慌乱,他稳住表情:“我不知道,山哥没跟我说过。”
陈晚没听见黄建业的原话,不敢乱答,推到了许空山的头上。
待缷完物资,迎接许空山的便是三人心思各异打量,他拍拍身上的灰,看向陈晚:“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陈晚看向黄建业,对方闹不明白了,以至于忍不住露出了怀疑的神色,莫非许空山的对象是骗他们的?
“你之前在运输队不是说有个对象?怎么,黄了?”黄建业盯着许空山,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许空山侧目,避开了许空山心虚的视线,半晌,许空山含糊地嗯了声。
陈前进了然了,他打着岔揭过话题:“时候不早,我带大山他们先回了,以后有机会一定来家里吃顿便饭。”
“行,你要进城,叫大山告诉我,我住哪他晓得的。”黄建业摆摆手,态度极为热络。
三人走在路上,没了外人,陈前进寻思着该问个清楚:“大山,你老实告诉叔,你对象是不是为那事跟你黄的?”
陈前进没明说,但陈晚与许空山都听懂了“那事”指的是什么。
因为不能生育所以不处对象,跟不处对象是两码事,依着陈前进这种老一辈人的想法,人总要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过一辈子,一个人,万一老了,再生个病,得多难受。
若许空山真是凭空捏造来骗黄建业他们的倒好了,偏偏他从始至终默认的是陈晚,以至于面对陈前进的追问,他无法干净利落地应对。
他如果承认,不等同于说陈晚跟他黄了么?
许空山不吭声,陈前进默认他给出了答案:“你上大医院看过了吗?兴许能治呢?”
“不治了。”许空山堵住陈前进剩下的话,“我不会找别的对象的。”
许空山的声音慢慢融进风里,揉碎了的字眼飘落在陈晚的心上,荡啊荡的,荡成了西边铺了满天的绯红云霞。
鸡群归笼,瓦片顶上的烟囱冒出滚滚白烟,陈前进一跺脚:“糟了,家里怕是没做那么多饭!”
陈家是村里少数有余粮的,之前村里人吃不上饭,陈前进跟周梅心善,做不到袖手旁观,借出了一部分应急,眼下的粮食也比较紧张。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吃得远不如之前精细,陈晚可能不习惯。
“哎哟!”周梅的反应与陈前进如出一辙,不过是高兴的,她情难自禁地扑上来把陈晚抱住,嘴里哽咽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晚反手轻拍周梅的后背,慢慢安抚住她的情绪。
“累一天了吧?赶紧坐着歇会,家里有白面,我去给你们煮鸡蛋面块吃。”周梅用手背拭去眼泪,换上一副笑脸,“星星带着露露和勇阳上地里拔草去了,前进你叫叫他们。”
村里的孩子帮着家里干活是常态,啥事不做反而招人闲话,再加上傍晚这会儿不晒,全当活动活动身体。
“小叔叔!”陈勇阳见了陈晚,直接一个飞扑,他沾了一手泥,脑袋上挂着根杂草。
陈晚帮他摘去杂草,揉了两下小孩的头发:“怕不怕?”
“不怕。”陈勇阳眼神坚定,“将军很厉害。”
陈勇阳升上初中,小黑狗长成大了黑狗,据说陈勇阳每天上学,将军都会按时接送,十分通人性。
不一会儿的功夫,周梅做好了面块。小麦不是当地的主食,周梅做面食的手艺有限,细白的面粉加水和盐活成柔韧的面团,在案板上用玻璃瓶子擀平,切成长块,用手抻一抻放滚水里煮熟捞起,加上临时用鸡蛋和咸菜吵得臊子,不如北方面食精致,但也别有风味。
与鸡蛋面块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掺了玉米碎的杂粮饭,金色盖过白色,许空山把周梅煮的面块挑到陈勇阳三姐弟碗里,自己舀了杂粮饭吃。
陈家并非吃不起好的,周梅两口子攒了些家底,不过现种的水稻遭了灾,想花钱买米又没地儿卖,只能先拿杂粮饭凑合着。
好在家里的孩子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很好养活。
他们在桌上吃饭,将军便在桌底趴着,往常家里吃肉,它常常能在桌下捡大骨头啃,时间一长养成了习惯。
“明天我取块灶上的腊肉下来煮,猪肉铺子不知哪天供鲜肉。”周梅念叨了几句,一组堰塘的鱼被冲了个七七八八,真是到处捞不着荤腥,得亏去年腊肉做得多,否则代替腊肉上桌的准该是院子里的鸡,“大山今晚跟六儿睡这边吧,你那屋太久没住人,潮气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