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弘昑(第3/3页)

皇上这近一年来考的就是儿子们的耐性儿。

当然耐性只是最基础的,要是一个人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刻苦,但大方向是错的,更是完蛋。

皇上接下来还会考察他们对朝事的谋断,能否有一双发现纰漏的慧眼,又有解决纰漏的手腕。

他亲教了弘昑许多年,也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皇上又随即抽查了几句弘昑的书,验他有无被折子耽误了夜里时辰,白日背书就偷懒。

见他都答得流畅,这才说起留他的正事:“顾先生的五年忌日快到了,你代朕出宫祭奠一番。”

弘昑一直有些微弯的眉眼迅速肃然起来,闪过凝重怀念与悲感的光:“是,儿臣原备好了私礼命人送出宫去,然既是代皇阿玛祭奠,想来有礼部备下的封礼。”

顾先生教他的时候,就已年过七十,五年前,八十余岁高寿而去。这些年每逢二月先生忌日,弘昑都会向皇上请旨出宫亲自祭拜。唯有十九年因是太后娘娘过世守孝,方才没去。

今岁原以为也去不成,皇后是嫡母,这三年弘昑总不好带着孝上老师的门。

听皇上竟吩咐他代祭,弘昑顿觉两下齐全,谢过皇阿玛。

永和宫中。

姜恒叫住敏敏:“你是不是往养心殿的点心匣子里,格外加了几碗蜂蜜?”必是给弘昑预备的。

敏敏笑道:“额娘,弟弟如今也太苦了些,爱吃甜的叫他吃去吧。”她过来坐在姜恒旁边:“这几年,弟弟的师傅换了朱先生,功课上原就比先多了一倍不止,偏又加上皇阿玛将他们夜里叫了去理折子,若是不吃的甜一点,他又要闷闷的了。”

姜恒掌不住笑了。

弘昑小时候有一回咳嗽的厉害,叫太医院把甜与辣都给禁了,弘昑就从一只甜蜜的小熊变成了一只闷然的小熊,小小孩童,看完书就对着天空发呆,敏敏去问他,他怅然望着白云道:“姐姐不用管我,我在看银丝糖。”

不过敏敏说的弘昑新的朱姓师傅,确实是个狠人。

只说一个事例,就足以证明他的严格程度:有一回连皇上都有些看不下去,委婉对朱轼道:“是不是太严了些?”

这可是皇上!可是大清鸡娃专家,都觉得朱轼似乎太严了些个,可见朱老师何等严厉。

刚换了朱轼的那一年,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皇子来请安,姜恒都很注意跟儿子话疗,关注儿子心理健康问题。

疗了几次后,姜恒就放心了。

新任朱老师,跟先前的顾八代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位老师,好在弘昑习惯的很快。

顾八代从先帝爷时就能任皇子师傅,可见是个学问渊博才高八斗之人,但这位朱老师,年轻时并不以学问见长,而是以惠政为名。

他最初的官职,只是外放的知县。也就是说这位是深入基层摸爬滚打一路升上来的。

朱先生最出彩的政绩,便是创了‘水柜法’修理海塘,只这一项便是传世之功,而他为官的理念则是:“治官首要莫过于惩戒贪腐。”所在任上,那是自己清廉不说,还非常‘热心肠’看着下属,甚至拉着上司一起清廉。

将这样的人挖出来,专门指给弘昑为师,姜恒也看得到皇上的苦心。

他想教儿子的从来不只是书本上的帝王将相垂衣拱手而治。

弘昑也没辜负皇上的期望,努力吸收消化着朱先生交给他的实操经验。

朱轼是从地方小官做起的,怎么会不知道各地官员糊弄京中的把戏和话术?都毫不藏私悉数交给六阿哥。比如现在,弘昑对着折子就回忆起先生的教授,试着推断哪些官员在靠话术编织政务。

敏敏觉得弟弟现在过得苦,白天晚上的转。

姜恒则当儿子去上了高三,白天上课晚上做题,回去还要挑灯夜战。而弘昑将要面对的,也是跟高考差不多会改变他人生际遇的大考。

雍正二十年的亲蚕礼,并不平静。

姜恒作为贵妃,以皇贵妃的仪仗已然行了数年的亲蚕礼。

但在这一年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先帝年间旧例,六宫无主,皇贵妃行亲蚕礼。若是宫中无后亦无皇贵妃,则暂止亲蚕礼。今孝敬皇后薨未足年,臣请皇上依照先帝旧例,暂停今岁亲蚕礼。”

言下之意:原本皇后娘娘还在,贵妃是代行就已经算是有违旧例了,但她是顶着代替皇后的名头,御史要弹劾也没啥条件,有皇后懿旨在前头挡着。可如今皇后都没了,贵妃再去行亲蚕礼就不合适了!皇上您可要遵祖制,快点停了亲蚕礼。

其实单纯上这样一封折子也罢了,皇上这些年来修身养性,脾气已经好多了,有些不符圣意的折子,多是置之不理。

但这位御史万不该觉得老虎暂时吃素,就不会吃肉了。

他居然在折子最后还加了一句似劝谏又似教导皇上的话:“臣叩请皇上敬守祖制,勿以偏宠私爱为念。”

因这不是一封密折,必然先过军机大臣的手。这日值班负责第一重折子审核的张廷玉手都哆嗦了,这是怎么一种找死的精神啊!

张廷玉秉着‘你要死,我这样的好人也不能不帮你埋了’的善心,将折子排在了最前头交了上去。

姜恒在永和宫听到这位御史上书内容的时候,感动莫名:这世上总是有这么多好心人,舍己为人,不顾个人安危也要成人之美!

等的就是你!

果然皇上很快就折子做出了批复,表示朕因太后皇后接连薨逝,哀甚至懑,竟至疏漏。

‘表扬’了该御史提出的礼制不当之处。确实,行亲蚕礼非得皇后或皇贵妃不可。

既如此,随即下旨,晋贵妃为皇贵妃行亲蚕礼。

又以此御史敢于直谏,颇有血勇。皇上深觉这等人才困囿于御史台只将对先帝的忠心托付纸笔,实是浪费,着将人送往南洋水师为参将,使之抵御倭寇,尽忠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