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朋友
虽然来了,但查文斌却在院子外把自己身上的外衣给脱了。他没有空手来,而是先去了村口的小卖部,提了一对酒,一条烟。
查文斌是个极其讲传统的人,同时又是个非常顾及他人感受的人。
“你这是干啥啊?怎么还把衣服给脱了。”父亲给他泡了一杯茶,但查文斌却道:“哪家人希望正月初一家里就来道士的。老六啊,今天我可是来正儿八经拜年的,算不得道士上门。”
他怕人家说不吉利,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即使这般做了,在我家中,他还是有些拘谨。
“我只是过来坐坐,等天黑了就走,今天家里有客人要来吧?”他与父亲开始闲聊,话不多,多数的时候都是父亲在讲,他在听。
两人有一句没一搭的,上午家里来第一拨客人的时候,查文斌就回避了。他问父亲要了个房间,自顾自的坐在里面,只是安静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院里的那几棵已经绽放的红梅。
午时,父亲叫他出来吃饭,他也来了。他的饭量很小,只吃了一点素菜,小半碗米饭。席间,有人认出了是他,他只是笑笑道:“我是个孤儿,没亲戚可走,老六算是我半个亲兄弟。”他讲话永远是那么有分寸,虽然早早就放下了碗筷,却也一直耐心的陪着全桌客人一直坐到结束。
一整个下午和早上都一样,他依旧是回到了房间。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我家,只因为我家地势是村里相对较高的,他一直在这里观察地形,同时也在注视着马路上过往的人群。
下午三点多,他忽然从楼上急匆匆的跑了下来,拉着父亲来到门外。马路上,几个走亲戚的人正在谈笑着远去,他指着当中一个身材有些高挑的女子道:“那个人你认识吗?”
父亲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好像是二丫吧,里头老葛家的姑娘,怎么了?”
“她嫁在哪里?我是说,她今晚会不会住在村里?”
查文斌的话让父亲有些摸不着头脑,父亲道:“她早些年嫁到上海去了,今年好像是在这边过年的。不过,这大过年,我这么问,人家会不会觉得很奇怪啊……”
“不用,”他转头道:“你等下告诉我老葛家在哪就行。”说罢,他便匆匆折回屋里,取了自己的东西,问父亲要了位置便就匆匆走了。
父亲有些担心,跟了一段,他发现查文斌并没有去老葛家。而是顺着小路,去到了老葛家对面的那片小竹林里,似乎是有意想要躲着其他人。
再说那二丫,她与老关的小女儿两人从幼儿园开始便就是同学,那关系甭提有多好。每次回来,二人都要小聚两次,这回听闻关家出事,二丫也就纠结了一天。
她想,去看一看吧,这正月初一的似乎的确招晦气。但不去吧,小姐妹正是伤心时,又显得自己不够朋友。再说,小时候她就经常住在关家,二人同睡一张床,同吃一锅饭,老关与她也算是半个长辈。
下午,尤其是三四点的功夫,一般是没有人拜年的,她也就是想乘着这个档口去看一看。与他一起的,是她的丈夫,还有便是她的姐夫和姐姐。
关家门口还散落着昨日燃放完毕的烟花,大门上才刚张贴上去的新对联已经被揭了下来。家中有亲人亡故,三年之内不能披红挂彩,这是自古的规矩。但凡看到有人居住的屋子,但春节却没贴对联,那多半就意味着主人家还在三年孝期内。
在这门前,二丫和丈夫还有姐姐分了边,他们要去另一户亲戚家吃晚饭。而去那里的必经之路,是要过这关家门口的。顶在这门口,二丫还是决定进去一下,她总想,那些不过都是老一辈的旧思想罢了,人死如灯灭,那不过就是个正常的自然现象罢了,和这几十年的友情比,又算得什么?
院内,依稀还能听到沙哑的啜泣声,二丫寻了那熟悉的声音进了屋。一见那姐妹,如今是蓬头垢面,精神崩溃,伤心的已经不像个人样了。这二丫本就是性情中人,被这情绪感染后,自己也跟着一道伤心起来,二人是在那房里互相抱头痛哭起来。
哭到伤心处,她拉着二丫又到老关的床前,扯开被子高喊着让父亲起来看看。
“爸,你睁开眼睛看看啊,二丫来看您了啊……”那二丫跟着那姐妹一起跪在床前痛哭,甚至还和她一起握着那只冰冷的手。
好在关家的两个儿子还算懂点事故,连忙上去拉开了自己妹妹。你怎么折腾我们管不着,但这二丫正月里来便是客,哪有拉着客人见尸的道理?
拉扯中,二丫感觉自己的虎口处好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她也没在意。不过她也知道这里不是自己久留之地,又安慰了一下那小姐妹后,又与关家人道了别。
这是老关死后家中来的第一个外人,那小女儿自是感动的要紧,但二丫出了门后却有些后悔了。
人的情绪是极度容易被感染的,在那种悲伤的环境里,二丫原本只是想安慰一下她,却没呈现到了最后居然变成给人下跪磕头奔丧去了。要知道,自己的父亲今年刚满七十周岁,大年初一的自己就这样给一个外人磕头,会不会有些不吉利。
摊开手掌,她发现虎口处原来是有一块米粒大的皮掉了,估计是刚才拉扯的时候,被谁的指甲给划破的。
冬天,太阳落山落的早,二丫觉得自己身上冷飕飕的。她眺望了一眼远处,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丈夫,转告他自己就不去吃饭了。
丈夫以为她是有些不舒服,也就没有多问,只交代让她回去早点休息。谁知,这一通电话过后,二丫便就再也找不到了,就连蹲守在她对面小竹林里的查文斌都没有见到她回来。
二丫从关家出来后,有人看到她往将军庙的方向走去,路上还有人喊过她,但是二丫没有回应。
一直到吃过晚饭回到家中的丈夫,问起老丈人二丫。老丈人还奇怪道,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吃法了嘛?丈夫说,没有,她说她回来了。
打电话,没人接,打了好多遍,一直是那样。天这时已经黑了,只能出去找人,到处喊着她的名字,而这时的查文斌也意识到自己已经扑了空,懊恼的长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