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风停火熄
“手抬起来。”
“公子,我,我真不行……”
“你行,快点,手抬起来。”
“我真不行!我腿软!腿软得厉害,马上就要跪下了。”
“跪下了我搀住你。”
“这怎么好?”韩成都要哭出来了,手里端着一支火铳,抖得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手都抬不起来,搁在身侧软成面条,即使朱标连声催促他,也半天没个动静。
“我还是不劳烦公子了……”
朱标皱起眉来,有点生气:“那么美的美人你都逃了,说明你根本就不是害怕!现在大敌当前,你在这里磨蹭些什么?即使没有这副长相,你也该是个好兵!”
这支火铳是朱标一大早去火器营借的,老朱同志是个很会打仗的人,很会打仗的人绝不会错过火器,炮啊枪啊什么的东西都是朱元璋的心头好,火铳自然也少不了。
和橘非想的不一样,朱标并不打算让韩成先去放炮试试,他明白那太快太急,凡是心理上的问题,都应该郑重处理,慢一点来最好,即使现在情况紧急,也要缓些。
一支小的火铳正是恰当的选择。
“装弹。”朱标站在船上扫视一圈,“对岸没有人,就朝那里打罢。”
韩成深吸一口气,慢慢把手抬了起来。
“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不自信才是你最大的问题,很多人都输在这上面。”
“是……”韩成的眼神坚定了一些。
湖上寂静无声,一些云遮住了日头,边边角角的光洒下来,映在水面,像是落在光洁的镜面上一般。
芦苇荡里混长着一些杂色水草,黄黄绿绿,白蒙蒙的水汽萦绕在上头,四处飘散,顺着微风一直吹到泊着的小舟上。
四下无人。
韩成感到眩晕。
他仿佛能感知到自己的手,又仿佛觉得自己根本不是个人,对一切都很陌生,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却隐隐觉得虚无。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的撞,即使是庙里最有力气的和尚,也不能把钟撞出这种声音来,如果再快一些,韩成觉得自己一定会猝死。
他知道朱标在背后看着自己,那一道视线非常的稳定、冷静。平时再没有一个人对他投注过这么专注的目光。
想到这里,韩成觉得自己一定该拼一拼,哪怕枪一响就尿了裤子也无所谓,丢脸就丢脸,也不在乎这一次。
轰——
几乎是在韩成有所动作的同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四方,火光冒到天上,浓烟遮天蔽日。
朱标诧异地回头看去,距离太远和事情的突兀让他不能很好地调动法力,瞳孔泛出金色,他穿过层层阻碍一直看到了战场上。
他看到了徐达正在冲锋。
韩成被这一声炮响震得脑袋发晕,甚至搞不清自己有没有突破自我成功发射火铳,只来得及控制住发颤的舌头,又急又快地问了一句:“公子,刚才是怎么回事?”
“开始打了。”
朱标背对着韩成,所以韩成看不见朱标的眼睛,但他凭着动作和自己的猜测,明白朱标似乎是能看到些什么的,追问道:“那公子,情况怎么样?!”
“是上风,之后不一定。”朱标敏锐地察觉到战场上的动向,他知道现在的旗开得胜是有时限的,“陈友谅毕竟要比我们强,后续劲头肯定更足。”
朱标和韩成划船到了这里,离战场稍微有些远了,不过赶一赶也可以及时回去。
他的功力还不到家,纵然可以帮着杀些人,但还能多出几千个去吗?又能抵挡多少火炮?再说先生已经替他分析过利弊,他应该是一个日后执掌江山的人主,而不是逐渐走向杀戮的机器,即使能不受规则束缚,也最好别做这些事情。
可话虽如此,朱标还是决定尽快回去。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少死一个人也是成功,在后面躲着避开像什么样子。
“收起火铳,我带你回去。”
“您带我?”韩成把火铳绑在背后,一头雾水,搞不清朱标要怎么带,自己又该做什么。
“水路太慢……”
话未说完,朱标就又死死盯住了远方。
他看到徐达的抢来的船刚刚驶进自家营地,高百龄就有了动作。
西风乍起。
狂烈得像是天神发怒,四处所有的空气全被调动起来,参加这一场风的迁徙,为陈友谅的军队呐喊助力。
从战场刮过来的诡异西风一直吹到了他们这里,韩成紧握着船上一块横突的木头稳住身形,看到了许多从自己上空呼啸而过的树枝石块还有破碎的战旗。
有一些细小的东西甚至在他脸上擦出血痕。
他们的小舟上并无货物,只载着两个人,所以重量很小,被这么一吹,好像被推了一把似的,飘出去四五丈远都停不下来。
韩成顶着狂风睁开眼睛,正准备拾起手边的船桨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靠近岸边泊住,就见到视野里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了他的动作,转而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呆在原地。
轰隆——
比之前那一下要可怕得多的声音响起,霎时间山揺地撼,他们脚下的小舟本就不稳,此刻又受影响,在湖中心斜斜迅速偏移出去几分。
韩成惊奇地看着远方被染成赤色的诡异天空,身上的汗毛根根竖直,浑身过了电一样的颤栗,这样的阵势他只在龙湾之战时见过,那时候陈友谅攻城,就有如此的气势。
他再去看朱标,直见朱标的瞳孔紧缩,先前温和的模样再也不见,整个人露出了一种极致的锋芒感,无形的锐气几乎要刺破他的眼球。
“公子——”
“不要讲话,噤声!”
其实韩成他明白自己该保持安静,可是诺大的危机感让他忍不住开了口,嘴在违背主人的意志似的,本能的向强者求救。
咔嚓。
一道雷霆从天而降,天地霎时雪白一片,深紫色的电光撕裂苍穹,直坠鄱阳湖,一切有形无形的物体在它面前都卑微如尘埃,那是最可怕的力量,那是天罚。
等到这道可怕的雷霆过去,韩成终于从接二连三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抖了,刚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朱标,就被他猛地拉倒,直挺挺地摔在了船板上。
风还在刮着,加上这样的一摔,韩成几乎搞不清自己在哪里,现在又到底发生了什么。
朱标在嘴前比了一个指头,瞪着他让他别再有任何开口的念头,同时又担心他控制不住,把一只手给捂了上去。
韩成平躺着,而朱标半跪在他身边,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屏息凝神,仿佛在安静地等着什么。
剧烈的风声传来。
一个糊里糊涂照做,另一个则是全神贯注,背后都在出汗。
很快的,有东西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