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剑成

接连的巨响再度响彻城中, 跃动的火舌撩动着鬼舞辻无惨的衣角,他沉着脸盯着那战场,总觉得不太对劲。

在几分钟以前, 他还在为自己先让缘一与封火先交战互相消耗的决定而在心里感慨自己机智——光看他们两个的战斗规模, 至少得到青色彼岸花之前的他恐怕会在几招之内被击杀,就算是现在将所有的力量收回,进一步变得更加强大, 他也不敢百分百肯定,自己能够战胜他们中的一个。

不管是谁被杀, 鬼舞辻无惨都会拍手称快, 到时候活下来的那个基本上也已经筋疲力尽了, 他再去进行收割,这才是最优解。

反正他还留了一手, 分离出了一小部分藏在远处, 就算这边翻车了, 他也有的是机会从头再来。

只是……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脚下的火焰虽然火热, 可仅仅是热, 而没有实际性的伤害, 唯有那两个人手中的武器一点点被灼得成了滚烫的明黄色,刀周遭的空气都因此而扭曲起来。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真正的战场上, 长/枪比起武士刀要更有优势,而缘一手中的铁块最多半米, 在这场战斗中, 他天然就处于被克制的劣势, 可是, 他现在所握着的,似乎比原先要长了。

电光石火间,一个想法晃过了鬼舞辻无惨的脑海,随后就再抹不去了。

封火确实在向着要害部位挥砍不假,可缘一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将刀抵在身前,刀胚受击而延展开……如果将这个场景转化一下背景,那一次次的碰撞,简直就是刀匠在对烧好的钢材进行锻打!

刀匠们必须以铁钳将刀胚压制在底座上固定不动,避免方向偏移或者刀身变形弯曲。现在没有底座没有钳子,可缘一就是那固定住刀身的钳子,冥冥之中的默契令他即使没有任何的交流也能把刀摆在正确的位置上!至于底座,封火只要赶在其向后变形之前挥动出下一击,就能在其变形以前稳固住,以他的速度和对刀的熟悉,足以完成这一切。

半米长的刀胚,如今显出了刀的形状,仅仅是雏形阶段都散发出了强到令无惨惊心动魄的气息,进一步加工就将成为无可复制绝无仅有的强大武器!那东西简直就是为了克制鬼舞辻无惨而存在的,比太阳要更加恐怖,至少面对太阳他可以躲进黑夜和阴影,可如果是这件武器,恐怕世界上没有哪怕一个角落能让他躲避。

可也正是它散发着的威慑,令鬼舞辻无惨注意到了这异常,否则他或许要等到刀成才能发觉。既然他提前发现了,那么他就不会放任他们完成!

“哈哈哈哈哈……千子村正,你输了。事实证明,若神真的存在,也是站在我这一方的。”鬼舞辻无惨难以抑制自己唇角疯狂上扬,他抬起刻着令咒的那只手,“以令咒之名——”

这一次,是他的完胜!接下来也一样,他将会永远不可战胜,永远存活下去!哪怕世界终结,他也会一直——

鬼舞辻无惨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表情一片空白,显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血红的眼睛愣愣地盯着自己手腕处平整的伤口,又过了一秒,仅剩一条令咒的手掌落在地上时,他才回过神来。

伤口的血肉蠕动着,一时间无法立刻再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鬼舞辻无惨不在压制自己的杀意,八条尖刺从背后直刺向那个不知好歹的人类!

继国严胜用尽最快的速度以满是裂痕的刀横在身前去格挡,其中四五条被他斩落或是挡下,可剩下的三条分别刺进了他的肩头、腹部与大腿,手中的刀应声碎裂得再无任何作用,他整个人也被撞飞出去,后背撞在了院墙上留下了一道人形的痕迹!鬼舞辻无惨疾行跟上,仅剩的手臂捏着他的头颅将他拎了起来,“继国严胜!”

鬼舞辻无惨毫不留情地抽出了尖刺,血液不受控制地从继国严胜的伤口处涌出,肋骨恐怕也断了几根,还没有戳进肺部已经是运气不错了。一阵阵的剧痛刺痛着继国严胜,血液的流失令他眼前发黑,可那种无法比拟的成就感使得他面临死亡却翘起了唇角。

“呵呵呵……哈哈哈哈。”他边笑边吐出了一口鲜血,逐渐失焦的眼睛已经只能勉强捕捉到光的移动,他自然是没有看鬼舞辻无惨,而是凭借着双子之间那极其薄弱的感应,望向了正趋于至臻之境的二人的方向,“缘一……这一次,是我救了你。”

你救我的命,我还给你了。

鬼舞辻无惨气恼地想捏死继国严胜,可此时岩石般沉重的斧子砸向了无惨,令他后退了几步,使用巨斧的岩柱趁机将继国严胜带走,想追击的鬼舞辻无惨被紧随而来缠绕水波的长刀阻挡,他狂怒不已,却又因为在意另一边的战局而数次分神,没能杀死他们。

“混账东西,事到如今还在阻挠我……!”他暴怒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了另一边的声音中。

铛!巨响的音色从起初的沉闷变得越来越明亮清脆,每一声都像敲击在人的心上,那是极致的刀剑的低鸣。宛如知晓这件非人力能够造就之剑即将诞生,阴云不知何时布满了天际,隆隆的雷鸣在翻腾的云间低吟,像在与那把刀在进行着合奏。

不起眼的灰色刀胚在一次次锻打中变得挺拔,雪白的刃弧度精巧美妙,刀锋闪着锐利的寒芒,每一次的交击都令它的刀锋染上了更加夺目的光辉……那不仅仅是刀自身的光,还是缘一所使用的呼吸法的作用,光华耀眼到比肩日轮。

只剩下最后几次,这把刀就将完全成型,可缘一却没有感到心潮澎湃,眼中的悲伤即将溢出眼眶。

他已经明白了,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刀成之时,正是刀匠的工作结束之时,从此以后这件刀便与锻造其之人再无关联,无论是成为杀人刀还是活人剑,都只在持刀人的一念之间。

那个人的工作……就要结束了。

打断他思考的,是发丝全白的刀匠。舍弃羽织后他覆着一层恰到好处肌肉的赤果上身便展露在空气中,是锻炼到极致的肉/体,尽管有着一些微小的伤痕,但看起来并不影响战斗,可缘一知道,他的灵基,已作为这场不该存在的炉火的材料燃至了顶点,而后,也将在最盛的一刻熄灭。

然而,他的脸上全无遗憾与留恋,如他不分冬夏心无旁骛地进行着锻造一业的模样,是对于自己的造物的心满意足。

封火的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摒弃冗余,缘一。若非如此,全是杂物的刀什么也斩不断。”

缘一定定地注视着他,将他的笑容,他的面庞都铭刻在记忆的深处。

“是。”他说,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眼眶中滑落,落入了火中却未被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