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围猎
颜凝回头看去,只见谢景修与乔稹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她们身后。
相比于乔稹一脸焦急,谢景修却淡然得多,他着了一身玄色的衣衫,越发显得他脸色苍白,隐隐有些病容,却也难掩他的绝世风姿。他背脊挺得笔直,伫立在秋日飞舞的残叶中,无端的便让人想到“遗世独立”这四个字。
如今,他极温润的笑着,薄唇微微勾起,神情静默柔和。若不是他眼眸深得如若寒星,颜凝几乎要忘了,他将来是要掌控天下的男人。
他浅浅一笑,道:“不妨事。”
颜凌与颜凝却不敢怠慢,连忙走到他近前,行礼道:“殿下万安。”
他虚扶了她们起身,虽一言未发,颜凝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过她的脸似的。
“不知殿下驾到,未能相迎,还请殿下恕罪。”颜凌赔罪道。
“夫人不必介怀,孤倒是觉得今日之事颇有些趣味。”
趣味……
颜凝抿了抿唇,只一抬头,正对上谢景修如漆的眼,他眸底盈着笑意,让她拿捏不住他的心绪。
颜凌没了主意,赶忙解释道:“殿下……”
“殿下,臣女有话要说。”
颜凝骤然开口,直直迎着谢景修的目光,道:“不知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阿凝……”颜凌担忧的望着她,可见她神情笃定,到嘴边的话便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好。”谢景修道。
谢景修与颜凝二人顺着公主府的湖边一路走着,湖边原本植了绿菊,可绿菊娇嫩,如今秋风一起,倒凋零得差不多了。
湖边风大,颜凝忍不住攥紧了身上的披风,谢景修走在她身前约半步的位置,瞧着他的样子,倒是悠然得紧,全然不似一个久病的人。
“殿下……”
“二姑娘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拘着。”
颜凝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道:“殿下是否以为,臣女方才不过是玩笑之言?”
谢景修不甚在意的笑笑,道:“也许二姑娘并非玩笑,不过既是闺中之言,孤只权当没听到便是,姑娘不必介怀。”
“如果我说,我并非玩笑呢?”
颜凝仰起脸来,迎上他的目光。
他眼底浮过一抹讶然,只一瞬,便又恢复了寻常温和的笑意,道:“如此,孤便拭目以待了。”
很快便到了去南山围猎的日子。
前一天夜里,孟氏便将颜凝、颜冰和颜予潭唤到了她院子里,足足教导了多半个时辰,才肯放他们离开。所说的,不过是伴君如伴虎,定得谨言慎行,不给颜家蒙羞之类的话。明日他们几个小辈都要去,他们在家中懒散惯了,她不得不多嘱咐几句。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颜予潭便匆匆的来到了颜凝院子里,他一边靠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等着颜凝梳妆,一边念叨道:“二姐,我今日要打头鹿回来给你吃,你留着些肚子,切莫吃饱了。”
颜凝嗤笑道:“知道了。”
“二姐今日可要骑马跑上几圈?等我猎了鹿回来,便可陪你了。”
颜凝站起身来,扬了扬眉,道:“我今日也要上场打猎去。”
颜予潭骤然看见颜凝站起身来,只觉眼前一亮,连同整个屋子都被照亮了。她本就生得极美,又穿了一身墨蓝色的胡服,发髻利落的扎成马尾,只用墨蓝色的绸带绑了,便飒爽至极,连他这样见惯了她的人都不免惊艳。
他怔了怔,道:“二姐若是上了场,只怕全场男子没有一个有心思打猎了。”
颜凝轻巧一笑,掠过了他,道:“那不是便宜了你?倒没人和你抢鹿了。”
“嗳,二姐这话说的,我是怕旁人抢吗?”
颜予潭说着,急急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一路说笑着,走到府门前的时候,车马已备好多时了。
颜予淮骑在马上,道:“阿凝和阿冰坐马车,予潭,你和我一起骑马。”
“是。”颜予潭应了,便自去接了缰绳,翻身上马。
颜凝却没有动,只是不动声色的瞥过跟随的下人们,见都是些生面孔,便知道颜予淮已依言将他们换成了府中的死士。
“二姐,怎么不上车?”颜予潭催促道。
颜凝看了颜予淮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方道了声“知道了”,转身上了马车。
京城离南山并不远。南山本就是京城近郊的一处地方,先帝时独辟了出来,用于皇家狩猎,寻常百姓倒不得擅去了。
不过一个时辰,颜家的车队便已到了南山脚下。
山门口,早有皇家侍卫把守着,仔细查问了一番方放了他们入内。
颜家的马车刚要开动,便有侍卫过来,让他们避到一边。
颜凝掀开帘栊瞧着,只见是康王府的车队来了。
谢以安独自一人骑在马上,身后是康王和王妃所乘坐的赤金乌木马车,那马车华丽至极,四周都细细雕了康王府所独有的白云纹饰,又在各处镶金嵌宝,连帘栊上都细细嵌了宝石珍珠。康王并未露面,隔着明黄色的细纱绉帘,什么都看不真切。
在他们的马车之后,跟着不少随行的马车和侍从,车驾和人群几乎将半条上山的路都堵住了。
把守山门的侍卫走上前来,只恭敬的行了礼,便命人将山门大开,以便康王府的车驾入内。
颜凝没说话,只轻轻将帘栊放了下去。
约么半炷香的时辰之后,马车才缓缓停了下来,颜予潭一把掀开帘子,笑着道:“二姐、三姐,咱们到了。”
他说着,伸手扶了颜凝和颜冰下来,道:“今年这南山围猎弄得真热闹,远远的就听见鼓乐之声了,方才听人说,这奏的是兰陵王破阵乐。”
颜凝眯了眯眼,尽力适应着南山顶上刺眼的阳光,顺着阳光的方向看去,在最中央的高台之上,陛下、皇后、太子并着诸位妃嫔、皇子们,已然坐定了。
谢景修亦朝着这边看过来,他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微微划过颜凝,便很快移到别处去了。
他身侧歪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约么十七、八岁的样子,着了一身青绿色的短打,手中握着一把佛珠,嘴上念念有词,只不时和谢景修说笑几句,全然像看不到旁人似的。
颜予淮安排了下人们去喂马卸车,见颜凝站在原地,便大步走了过来,低声道:“那人便是六皇子。”
颜凝点了点头,道:“倒未曾听过他是信佛的。”
颜予淮压低了声音,道:“他素来与陛下不睦,如今拿着佛珠,只是为了让陛下不痛快罢了。”
颜凝心里明白,六皇子谢景仪的生母德妃并不受宠,这些年来多亏谢景修暗暗照拂,陛下在立储之事上摇摆不定,实则只是为了制衡太子与康王,谢景仪性子单纯耿直,自是心有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