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花梨并没有看到五条悟陡然间严肃的神色,她顺手将手里的小罐子塞到了他的手里,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脸怼了上去,闭上了眼:“爸爸,擦香香。”

曾经桀骜不驯的少年在挚友叛离后,不知不觉地独自生活了几年。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给一个三岁的小孩涂面霜。如果被夏油杰看到的话,或许会趁机拍下他现在的模样,以方便之后再其他人面前笑话他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小罐子还没他的掌心大,轻松就能拧开青蛙标志的面霜盖,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手指粗长,当他没什么经验地挖出一大团,再往花梨的小脸蛋上涂抹时,才发现……或许,可能他使用得太多,这个分量足够让她涂抹四五次了。

而在他思考着该怎么处理时,察觉到些许异样的花梨睁开了眼睛。

此刻她的半张脸颊都是白色的面霜,浓厚得甚至有些推不开,像是一团奶油粘在她的脸上,就连颊边的头发也没能幸免。

花梨没有说话,只是往五条悟手里的面霜罐子看了看,那里原本满满的一罐此刻被挖出了一个大口,小罐子里的面霜少了三分之一。

花梨皱起了小眉头,要是按照爸爸这样涂抹,后天她就没有香香用了。

她不知道爸爸家有没有足够的钱养她,但照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变成一个干巴巴的小孩子,没有阿姨喜欢她。

于是,当五条悟藏住心虚,抬起手想要假装镇定继续给她涂抹时,花梨制止了他的动作。小孩抓住了他宽厚的手,像是稚嫩的花苞天真地抵住野兽即将落下的利爪。

她板着脸指正五条悟的做法:“爸爸,太多了。”

二十好几的成年人心虚地转头咳了咳:“知道了知道了。”

已经涂上脸的面霜不能再放回去,花梨摸了一把脸上的香香,整个手掌心都是白乎乎的香膏。

花梨凑近了一些,仔细观察了五条悟的皮肤,随后一巴掌贴在了他的下巴上。

不过是个普通的三岁小孩,五条悟甚至没有怎么防备,一个不注意就被面霜糊了一脸,黏黏糊糊的,还没来得及用手背擦掉,花梨已经伸出小手,在他脸上揉开了。

虽然抹的动作并不熟练,但足够专注:“不能浪费!”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习惯。

五条悟任由她给自己抹了个遍,之后他一只手掌盖了过去,不同于女性柔软的手,花梨紧紧闭上眼感受着他手心偶尔的粗糙,尽管他已经收了力道,花梨依旧被他揉的左摇右摆,若是不被他抓住手臂,怕是早就摔地上了。

花梨整张脸被揉得通红。

五条悟收回了手,再次感叹小孩子的皮肤太嫩。

明明已经用了最轻的力道了。

今天没有五条悟什么事,尽管伊地知再三叮嘱让他把花梨带过去,或许是处于私心,又或者是别的,他自己也不清楚,目光在穿着自己卫衣的花梨身上快速巡视后又望向了窗外,今日出了太阳,如今快十二月了,外面已经有人穿上了棉衣。

五条悟的目光又落在花梨光着的小脚上。

“咕噜……”

花梨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掩耳盗铃地小声喊道:“不是我。”

刚说完,肚子很不给面子的连续叫了起来。

十分钟过去,花梨已经坐在餐桌上解决稍显简陋的早饭,五条悟不懂得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吃些什么,冰箱里的食材也不允许他能够做出适合孩子吃的东西,但好在花梨一点也不嫌弃,把早餐吃得干干净净,事后朝他探出脑袋顶,竖起的呆毛似乎很担心他会像上次那样不会理会自己而紧绷着。

五条悟把昨天买回来的小蛋糕塞进了嘴里,犹豫再三,用手指点了一下。

有点敷衍,但至少得到了回应,那根呆毛快活地左右摇摆,显得尤为高兴。

五条悟仿佛被那根呆毛扫了下心脏,痒痒的,但好在他立刻转头望向别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他抿了一口甜到掉牙的咖啡,从昨天就有的疑问也在此刻因为想要转移注意力才问了出来:“你家在哪里?”

连警察都找不到她的资料,五条悟不由得感到一丝好奇。

每天差不多的工作和生活被一个小孩子的到来打破,他也尽量提起精神来放空一下自己疲惫的大脑,花梨想起米可的话——魔法门的事情绝对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否则就会失去作用,但爸爸只是问她家在哪,花梨觉得这个还是可以回答的。

“东京!”

听了她的话,五条悟放下手里的杯子,磕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现在也在东京。

“你认识回去的路吗?”五条悟难得斟酌了一番,又继续问道,“如果你一直不回去的话,你妈妈会担心你哦。”

昨天在警察厅里已经被问过这样类似的问题,只不过五条悟并不知道,而那位给他打电话的女警也并未透露太多,只是告诉最后的结果。

被问到这样的问题,花梨下意识低下头回避,她盯着自己面前的盘子,摇头细声细气地回答:“妈妈不会担心花梨了。”

尽管她不知道死亡的含义,但已经接触到了这两个字的边缘,她的母亲已经消失了,不会在拥抱她,不会和她讲睡前故事,也不会亲吻她的脸颊,和刚刚相比,她表现出来的过于沉默。

桌子下掰扯着手指,她表露出些许不安:“妈妈睡着了,住进了一个小坛子里……”

她抬手比划了一下,比脑袋还要小:“医生叔叔说,妈妈不会回来了。”

说完之后,花梨感觉自己像是喝了汽水一样,只不过舌头上的酸意转到了鼻子上,她甩了甩腿,又感觉到一阵凉意。

五条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警察厅的决定是要将她送走,而不是选择去寻找她的亲人。

五条悟陡然站起身来,椅子和地面发出的摩擦声打断了周围凝滞的氛围,青年抻了个懒腰不经意地问起:“吃饱了吗?”

花梨茫然地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怕他不信,又站在了椅子上,挺起鼓起的小肚子给他看。

五条悟又找了一件外套把她全身裹上,他的袜子太大了,好在花梨包包里有多余的袜子,她还不太擅长做这种事,便朝着五条悟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巴掌大的袜子躺在五条悟的掌心,捏着小花边的棉袜边努力给她套了进去,事后左拉拉右扯扯,才看得过去了。

白发青年走在前头,单手插口袋,戴着眼罩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在白发青年的身后,有一个穿着大人衣服的小孩子被裹成了一团小球似的,慢吞吞地跟在身后,但她身上的衣服太重了,那小步子挪的跟蜗牛似的,两只手当做平衡木撑着,防止自己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