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雾都凶灵(二十三)(第4/5页)
姜迟从小受此奇葩耳濡目染,虽然天生是一个软软糯糯好欺负的性子,但是好歹没有长成一个挨了坏蛋欺负也只会自己掉眼泪的小闷包。
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小狐狸很不客气地任凭自己的下巴垫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温柔的月光叫他昏昏欲睡,少年眨了眨浓长的睫羽,声音还是气哼哼的,像是浸着缠绵又湿滑的月亮:“我才不会怕呢。”
那个玩具商做了这么多坏事,必须要付出代价。
姜迟是真的困了。
这困意来的很突然,他努力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敌不过汹涌而来的困倦,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隐隐约约的,似乎传来男人的声音,像是珍而重之又小心翼翼的确认:“小迟,你说我是你的爱人,是真的吗?”
卑微的简直有点不太像自己了。
姜迟糊里糊涂地想着。
可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回答他了。
纤细的少年困倦地倚着男人的肩,脑袋骤然一歪要不是莫兰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早就一头栽下去了。
一枚闪着银光的精致十字架从他洁白的脖颈上掉了出来。
被磨尖的底端还镶嵌着一颗鸽血红宝石,冷冷地在黑夜里闪着寒光。
姜迟梦到自己正处在一间豪华壮观的庄园里。
男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着说些什么,偶尔有人的目光掠过姜迟所在的地方,少年就会紧张得抠紧了手指。
可是那些人似乎看不到突然出现在大厅里的少年,只是淡漠地把眼神转回去继续高声阔论着什么。
姜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那是稍微年轻一点的迪克·埃默森,看起来比年老的时候还要更变态一点,正端着假笑在跟几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们悄声说着些什么。
距离大厅不远的阁楼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嘶吼。
“维德!维德!”
她的叫声太过惨烈,几乎要连喉咙都随着这几个字的发声撕裂。
“来救救我啊!”
姜迟吓了一跳,正巧回过头与藏在走廊里的一个黑眼睛黑头发的俊秀少年对上视线。
那个少年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眉眼不如现在的温和,而是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阴鸷,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有一种被蜜蜂蛰了一下的钝痛感。
这是年少时候的莫兰·维德。
姜迟脑海间仿佛有什么顿时分明了。
他回过头,看到埃默森正讲着什么笑话都得一群人面兽心的绅士们哈哈大笑。
姜迟意识到这些人就是天使俱乐部的成员,也是十年后全员死在夜魔手里的死者。
“你是天使吗?”
少年声音这时候细细软软的,清亮中透着一股许久不曾发声过的沙哑。
姜迟实在是对天使这个词有点ptsd了,他抱着手臂用力搓了搓鸡皮疙瘩,这才好奇地转回身去。
姜迟还以为他和其他人一样都看不见自己,还想看看是谁能让莫兰说出天使这个词。
结果黑发黑眼的沉默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来,缓缓踱步走到了姜迟面前,又问了一句:“你是来救我的吗?”
姜迟沉默了一瞬。
他根本救不了他。
维德家的悲剧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很快莫兰的母亲会因为忍受不住折磨放火自杀,莫兰会在绝望中把自己献祭给恶魔,最终杀死了自己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父亲。
但是面对着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姜迟有点说不出口。
他伸手心虚地摸了摸小莫兰的脑袋,轻声说:“也许吧。”
“我不喜欢天使。”少年坐在花园里,一边偏头盯着姜迟,满园的鲜红玫瑰在这个漂亮东方人的侧颜上映出一种夺目而诱人的颜色。
“但是天使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喜欢的。”
姜迟眯起眼睛,湛蓝色的眼睛在强烈苍白的日光下显现出一种幽深神秘的海蓝色,潋滟的光影从浓长的睫羽下一闪而过。
“是吗?”
少年歪着头,盯着这个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少年,勾起粉色唇肉,两腮边溢出两个柔软的窝窝:“但愿吧。”
梦里的莫兰不是个喜欢说话的孩子,事实上,他确实从小到大都是个“哑巴”孩子,毕竟这样的乖孩子才是最受父亲喜欢的。
可是他的沉默救不回他的母亲。
那个可爱活力的美人,被一个包装精美的谎言骗进了蜘蛛的巢穴,最终在小阁楼上发了疯送了命。
“我的母亲被他们关起来了。”
少年捧着脸对着这个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诉说心事,或许是他眼底波光明灭的水色迷惑了他,让他认为姜迟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他们要制造天使,找不到材料,就要骗我的母亲来做那个,天使。”
少年说话的时候套在手腕上的袖子从手臂上滑落下来,露出很多道凄惨的鞭痕。
姜迟吓了一跳,下意识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条满是伤的手臂,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没有关系。”莫兰的脸上显现出一种不属于少年人的老成,“我试图救母亲,但是还是打不过他。”
“是不是弱小的人就是没有能力拯救任何想救的人?”
小狐狸很笨,他不会安慰人的,看见莫兰很疼,就觉得自己也很疼,泪眼汪汪地小声抽气:“可是这不是你的错啊。”
他慌慌张张地看着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不知道一个小孩子要怎么挺过去这种痛楚,连声音都紧张得干巴了,惊恐之余有点口不择言了:“那都是他们的错,迟早有一天你会审判他们过去犯下的罪。”
小狐狸严肃地想着他们狐狸要是受伤了会怎么样,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闭上眼睛,我有好东西给你。”
这个时候的莫兰还特别好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送东西要闭眼睛,还是老老实实地合上眼睑。
一种莫名的,酥酥麻麻的湿滑痒意从手臂上蔓延开来。
莫兰僵住了。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伤口在混着蚀骨香气的液体中似乎真的有在痊愈,曾经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在逐渐地淡去。
“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莫兰缓缓张开眼睛,惊讶地发现手臂上的伤口竟然都开始渐渐地结痂了。
姜迟叉着腰,眯起眼睛笑,细碎的光班几乎要从他眼睛里溢出来:“或许你说得对,我是来救你的。”
那场大火也是在一个深夜燃起的。
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伤痕的女人已经被困在阁楼上完全没有救下来的可能了。
她抱着手臂在笑,曾经金色的柔顺长发纠结成枯萎的枝叶,洁白的羽毛在扭曲了的高温空气中化为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