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蛊香(十三)

就算是山神也是会说谎的。

姜迟醒过来之后差点因为脑袋上沉重过分的银冠栽一跟头。

姜迟愤愤地坐在轿子上向系统告状:“眼睁睁看着我哥的身体被别人的灵魂占了诶, 笑不出来是我的错吗?”

小狐狸很委屈地用爪子捧住自己的脸,努力用手指拉起嘴角:“而且我不是笑了吗?”

系统:“……”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吐槽你那个看起来比哭还可怜的笑,还是该吐槽这才几天你就一口一个哥哥了,这游戏代入感有这么强吗?

小狐狸心虚地捏捏手指:“可是曲骨真的对我很好诶。”

随便示好一下就傻乎乎地跟人家好, 难怪经常被各种妖魔鬼怪骗得找不着北。

系统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逐渐变成一个操心老父亲的形状。

“现在还是应该想想怎么从幻境里逃出去吧?”意识海里上下漂浮的系统君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停在姜迟乱糟糟的发顶上,用机械爪子揉了揉毛茸茸的尖尖耳朵, “要是完婚了就要死掉了哦。”

系统话音刚落, 轿子外猛然响起尖锐凄厉的骨笛声,震得姜迟耳朵都要麻了。

一道啸风从轿子外面卷过吹起绣着金丝凤凰的轿帘, 姜迟窥视到轿外一隅, 只看到铺天盖地的红色,天是红色的, 房屋,道路, 树木,草叶上都泛着猩红色的凄艳暗光,像是无数血肉浇筑出来的景色,不仅不觉得喜庆,反而叫人后背都寒毛乍起。

姜迟迟钝地眨眨眼睛, 是哦, 要是逃不出去的话就要被山神杀掉了。

前一秒明明人还在灯火辉煌的祭神大典,一转眼就被套上新娘子的红裙子装进轿子里被拉去结婚了。

姜迟动了动手指,发现双手都被用浸了桐油的麻绳绑住了,稍微动一下手腕, 那道绳索就捆的更紧, 在凝白如雪的手腕上勒出青紫的一圈狰狞痕迹。

可怜却让人无端生起更加残暴的凌虐谷欠望。

太过分了这群人, 小狐狸气得要掉眼泪,连性别都分不清楚就随便绑人,要是山神洞房的时候发现自己是个男的一定会生气的吧。

姜迟低头看了看自己腿间,有点心虚地并拢了大腿,暴怒的山神会不会当场就把自己杀了呢。

“新娘子到啦!——”喜婆尖利的声音划破了血色的天空,轿子骤然落地,毫无防备的姜迟差点整个人从里面咕噜滚出来。

所幸一只手及时掀开了轿帘揽住了少年纤细的腰肢。

好细,好像一只手就可以轻易盖住后腰。

少年海蓝色的眼眸在银冠下泛着粼粼的光影,猝不及防地撼动了男人那颗寂寥已久的心脏。

神,也会有心吗?

姜迟骤然看见曲骨的脸,下意识想说些什么,男人却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似的伸手在少年柔软唇肉上拂了一下。

姜迟:“唔唔!”

嘴巴上像是被贴了封条,除了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什么都说不出来。

居然被禁言了。

男人一只手牢牢地揽住少年的腰,几乎是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强行把人禁锢在自己身边就这么走进了早已布置好的喜堂。

姜迟被强硬的按在男人宽厚的胸膛里,视线往下只能看到站在两边的尖尖红绣鞋。

居然有这么多人吗?

不,或许不是人。

“嘻嘻……”

“是新娘子……好漂亮……”

细细碎碎的笑声夹杂在荒腔走板的喜乐里无端端令人毛骨悚然。

姜迟眨眨眼睛,视线从夹道迎亲的挤挤挨挨的那些宽大撒花裤脚一路往上,不由得凝滞了。

所有的人都是一张死白面孔,两颊用玫红颜色强硬地画出两团僵硬的圆形腮红,整齐统一的浮夸笑容,嘴角弯起的弧度都像是用尺子一点一点丈量上去的,黑漆漆的眼珠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男人怀里的姜迟。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这些人窸窸窣窣的好像小虫似的声音。

看上去就像是纸扎店的……纸人似的。

“大人的祭品准备好了吗?”观礼的村民们互相对视,发出尖利的笑声,关节都僵硬得像是被人捆上了看不见的细线操纵着。

“那群可恶的外乡人,活该,嘻嘻。”

“都关起来啦,很快就会被吃掉了,嘻嘻嘻嘻。”

姜迟后知后觉地终于感受到了一点迟来的恐怖,他用力挣扎了一下,令人猝不及防的是,男人突然身后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变态!

一秒钟的呆滞之后少年漂亮的蓝眼睛里迅速蓄满了眼泪,透过银光熠熠的链子,愤恨地瞪着面容俊美的男人。

“不要吵。”

男人淡淡抛下一句话,似乎是在威胁又像是在哄骗:“乖乖成亲,我不会杀你的。”

鬼才信你。

系统刚刚才说要是彻底走完流程,他就真成鬼新娘了!

这简直比狐狸精还不可理喻!

少年秀丽眉毛都纠结成了一团,很愤怒但是毫无威胁力地“唔唔”了两声。

真是很难说话的小孩,不知道曲骨是怎么有精力养他这么久还宠成这个德行的。

山神看起来有点头痛了,明明是几百年来都被人小心翼翼供奉在神位上的神明,从遇见这个小屁孩开始就没有过什么好事。

可是姜迟生的实在是漂亮,隔着一层亮晶晶的银色细链,都能看见湛蓝眼眸里晃动的破碎光影,不由得想要是这双眼睛在自己手里哭出来是什么样子。

像是打碎琉璃瓶,玷污天上月。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在这交错的一眼中被勾起最低俗最恶劣的谷欠望。

真是坏脾气的漂亮小孩。

还是哭起来好看。

“神不会说谎。”他顿了顿,难得好心在自己的小妻子耳边解释,“你的哥哥,我会还给你。”

喜婆就是那个一直对着姜迟发出怪笑的招待所老板娘,满脸的皱纹几乎像一只明明烂掉还要敷上粉故作新鲜的烂橘子。

到处都是明亮过度的烛火。

视网膜几乎都要被那温度烧穿。

红色的绸缎挂得到处都是,从横梁到藻井,金红两色交织成华丽而密不透风的锁链将身量单薄的少年牢牢锁在所谓的新婚幻境里。

一种昏昏沉沉的腐臭味从老太的衣襟上传来,混杂着喜堂上燃烧的诡异线香,姜迟皱了皱鼻子,挣扎的幅度渐渐地小了下去,眼里的光也在慢慢地散开。

好困。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皱橘子老太扯着嗓子高声喊着什么,山神自然是没有高堂要拜的,也没有人敢让他拜。

被送进同样红彤彤的婚房的时候姜迟还试图挣扎了一下,结果不知不觉被人握住了手以难以理解的柔和力度消弭了所有的反抗。

真奇怪。

明明应该觉得害怕的时候,姜迟却完全没有恐惧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