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宅中(十一)

“是行尸。”

那些在迷雾中渐渐显出真容的人形, 枯槁可怖,腐烂的皮肉包裹着森森白骨,眼眶中的浑浊的眼球盯住了眼前的不速之客。

活像是一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怪物, 身上还穿着衰朽的寿衣, 脸上用朱砂涂着僵硬的红团, 在黯淡而苍白的月色下更显得惊悚。

眼看着面前的行尸越聚越多,隐隐有要将这一人一狐包围起来的趋势。

沈观鹤本来面色冰冷, 眉目间透出森然的肃杀之气, 却忽然泄露出一丝困惑,连拂尘都收了回来。

小狐妖迷茫地摇了摇耳朵。

“这些行尸好像不想伤害我们。”沈观鹤阖目道。

他牵着姜迟的手往前迈近了一步。

行尸果然同样缓慢地往后退去了一步, 滞涩的关节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既然包围了他们, 却不想伤害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他们是想带我们去见什么人吗?”小狐妖小心在沈观鹤掌心写字。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周围的行尸却突然躁动起来,烂掉的声带里发出嘶哑愤怒的吼声。

姜迟被吼得一激灵, 庆幸自己穿着裙子,就算是尾巴冒出来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些行尸到底是想做什么啊,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沈观鹤脸上微微发红,心想这小狐妖难道是对谁都这样的吗?指尖蹭过掌心时掠下的细痒几乎要顺着四肢百骸淌进心口。

很奇怪, 这种心跳过速的感觉是什么?

他的道心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沈观鹤低眉用手掌在姜迟唇上一拂,解开了加诸姜迟唇上的禁言咒。

“还是用语言交流吧。”

青衣道人僵硬地转过脖颈冷淡地抛下一句话。

不知道沈观鹤发什么神经, 但是嘴巴总算可以自由说话的感觉真的很好, 姜迟立刻抱住了沈观鹤的手臂压低了声音道:

“你知道这些行尸想做什么吗?”

尸体们突然变得很愤怒,却苦于什么禁咒只是包围在二人周围, 只敢威胁性地伸出那只裹着零星血肉的尖锐骨爪。

沈观鹤倒是敏锐地瞧出了一些端倪。

“过来。”

“什么?”

姜迟尚未反应过来, 被沈观鹤掐住了脸。

两个男人, 应当算不上破戒。

我对这只狐妖……并无男女之情……

一切都只是为了斩除邪祟……

沈观鹤连自己都催眠了, 盯着那张水红色的唇肉吻了下去。

姜迟睁圆了眼睛。

沈观鹤的眼眸里泛着一点细碎的金芒,微微垂落漆黑的睫毛,彼此呼吸在缠吻之间交换,姜迟吞咽不及,津液顺着舌尖淌落,又被男人抵住,连通嫣红的唇肉一点一点极缓极慢地舔舐过去。

明明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姜迟却被吻得晕头转向,头脑缺氧,半个身体都软在了男人怀里。

不是装个样子,怎么,怎么这样认真。亲得他嘴巴都疼了。

小狐狸被亲懵了,呆呆地睁着睫羽浓长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而且,沈观鹤怀里的拂尘柄硌得他好疼啊。

姜迟皱起眉,眼底很娇气地浮起星星点点的水光,有点不耐地推了推男人的胸口。

周围的行尸躁动起来,看起来恨不得把沈观鹤给撕了,姜迟被揽在沈观鹤怀里,那些行尸便肆无忌惮地伸出趾爪要把这男人撕烂。

果然与这家伙有关。

可是一只狐妖,尤其还是近日才进入云家的,怎么会和云家的异象有关呢?

沈观鹤试着拎着这小东西往前走一步,小狐狸歪歪头,无辜地眨眨眼睛,那些行尸便立刻避之唯恐不及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生怕伤了他。

沈观鹤眉头一跳。

他继续往前走,行尸们就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自动给他们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姜迟就这么乖乖地被人拎着命运的后颈肉,当一只漂亮的吉祥物,叫这些行尸虽然痛恨,却不敢伸手阻挠沈观鹤。

小狐狸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行尸们似乎在说着些什么。

“夫人……侮辱……杀了他……”

什么意思?

这个夫人是谁?

姜迟眨眨眼睛,算了随它去吧,先看看这些行尸到底想让他们看什么。

青色的冰凉雾气蔓延至整个云宅,两人不知不觉走进了云宅的最深处,也是整个凶煞大阵真正的阵眼。

沈观鹤皱起长眉,他隐隐察觉出了云家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云宅布置了一个锁魂大阵,死在云家的所有人都将不得往生,永生永世为云家提供气运,保云家万年的富贵。

这不就是把人的魂魄当做燃料吗?

做这个阵法的人也太狠了。

姜迟有点牙酸地揉了揉脸。

这时候便有些可怜起刚刚包围着他们的鬼魂了。

阵眼位于后花园的湖心,隐隐约约可见湖心的莲座上趺坐着个穿着古时宽袍大袖的华裳男子。

雾气将他的脸笼罩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极长的黑发顺着长袍蜿蜒而下,一枚形状奇特的玉佩悬在腰间,玉佩下缀着的殷红细线从袍袖的褶皱间滑落。

姜迟迷迷糊糊地觉着那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想来玉佩都长成一个样,就算是眼熟也是正常的。

“别去。”

沈观鹤突然出声,拦住了姜迟的动作。

姜迟骤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在往湖心走去,再往前踏一步,他就要掉进湖里了。

姜迟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往后退了几步。

那坐在湖心的男人只露出一个冰白的下颌,瞧着小狐狸的时候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来,直到看到碍事的道人拦住了姜迟往前的步伐,甚至叫姜迟倒回他怀里的时候,那点笑意便瞬间被抹平了。

熟悉的刺骨寒风从后颈刮过,姜迟猛然听见一道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咬牙切齿:

“你骗我。”

姜迟懵逼地眨了眨眼睛,他骗谁了?

非要说骗的话,他就是装,装哑巴而已,难道是发现了他企图偷珠子的意图?可是他根本还没有动过要偷如意珠的念头啊。

身后的行尸像是突然得了什么指令,团团地包围上来要攻击两人。

所幸沈观鹤动作极快,拎着只狐狸还能游刃有余地用拂尘在冲到最前面的行尸面前一点,那尸体瞬间发出尖锐的惨叫化为一捧飞灰,只剩一点金色的灵光飘飘悠悠地随风飘向远方。

“与其在阵中受苦,永世沉沦,不如化作灵犀,往生去罢。”

沈观鹤提着姜迟,脚尖点了几下直接飞到了半空,尸体密密麻麻,举着枯瘦的骨爪朝上伸去,不除掉阵眼,只会有更多的倒霉蛋被禁锢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毁掉阵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