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苗人的蛊虫有许多种。
不了解苗疆的中原人, 总愿通过话本小说臆想, 觉得苗疆女子可怕:一条小小的蛊虫,能令爱者生、怨者死,能将人制成僵尸傀儡、能操控白骨逆转生死。
其实除了毒蛊,大多苗疆女子饲养蛊虫, 都只是为了守护。
为了让心爱的阿哥、关心的家人不受毒虫猛兽的侵扰, 因为无论何种蛊虫,它们都不咬已被种蛊的饲主。
而阿妹通灵的能力越高, 所饲育的蛊虫作用便也越强。
传闻中,曾有一位大巫, 以自身的血、养出过生死蛊,替他追随的那位大王抵挡了致命一击, 逆转生死、向天夺命。虽然当时大巫没死,但常年取血却叫他身体衰弱, 最终还是不幸病殁、没能见着他的大王凯旋。
阿幼依是被大巫钦定成为五圣使的人, 她强悍的灵力世所罕有。
小姑娘并无恶意, 自从见过阿曼莎想用蝎子毒害凌冽后, 她便一直在准备,可惜大王不能通灵, 她又不能用自己的血来饲蛊, 只能趁大王和凌冽前往热海温泉时, 驱虫驭蛊,种下了最方便“子母蛊”。
这种蛊虫不需要长期饲喂,一共有一大一小两只蛊虫, 只需要一点点血,就能够制成。
母虫得到血后,会在驭蛊人的驱策下飞向目标, 然后将子蛊植入那人体内后死去。从此子蛊长留需要守护的阿哥体内,算得上是苗疆的一种百毒不侵、蛊虫不扰的“避毒丹”。
与阿幼依不同,那位跟随在阿曼莎身边的灵巫走的从来都是邪道,所以在驱策蛊虫加害凌冽时,选的也是最凶悍的一种——他精心饲养了多年,能力一时压制过了阿幼依放下的子母蛊,所以凌冽才会疼那么一瞬。
之后,子蛊被激发,反抗之下将灵巫的蛊虫驱策出去。
可是虚耗过大的子蛊,却生了异变,像是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希望能够得回到母亲怀中得到安慰。恰好小蛮王作为母蛊的饲主就在附近,子蛊便控制着凌冽想要靠过去亲近。
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就是如此,但现下的状况,却没有这般简单。
小蛮王气狠狠地瞪了阿幼依半晌,最终一吹口哨叫来了那头吊睛白额的猛虎,抱着凌冽就翻身而上。王府的几个影卫面面相觑,也着急地紧跟而上。
夜色沉沉,蛮国勇士们忙着处理灵巫和百越国那群人。
躲在巨大蟾蜍脚边的阿幼依眨巴两下眼睛,在心中不服气地小小翻了个白眼:大王笨蛋,她明明是想帮忙!
○○○
凌冽再睁眼时,四周光线昏暗,他浑身虚软无力,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却发现并非天黑,而是小蛮王整个人坐在他的床边,将他所有的光线都给遮挡。
小蛮王背对着他,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堵墙般。
他们身处于望天树顶高高的树屋中,蓝染屏风下的这张软塌柔软舒适,像躺在云朵中,两扇窗户上的百叶竹帘被严严实实地放下来,屋内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在摇曳着发出一点昏黄的光。
凌冽想撑着自己起身,结果才一动,就惊动了坐在床边的小蛮王。
“……锅锅你醒啦?”
他的声音低哑、又干又涩,一双翡翠色的眼睛周围隐约泛着红肿,他转过身来,急急忙忙地将凌冽揽在怀中,似乎怕凌冽误会,还仓促地解释了一句,“锅锅你现在身子还很虚。”
凌冽的记忆出现了一段短暂的断片儿,他只记得断崖上同灵巫对质,却不记得自己如何到达的树屋。
他皱了皱眉,方才随着小蛮王扶他起身的动作,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在抽痛,像在北境深夜背着重重的行囊急行军了几百里,又仿佛被人赶着走了三天三夜的路。
靠在小蛮王的怀中,凌冽舔了舔嘴唇,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嘴唇不见干裂,这时,他才看见了软塌旁的小桌上,放着温着的琉璃盏,还有几块湿漉漉的棉布。
他看了小蛮王一眼,微微放松自己,“现下是什么时候?”
小蛮王抿了抿嘴,满脸的忧虑,“锅锅泥昏迷三天了。”
“……”凌冽一惊,三天?!
他不过就闭上眼睡了一觉,时间怎就过得那么快?!
凌冽挣扎着起身,无意识中撞到了小蛮王的手臂,而后就听见小蛮王痛哼一声。他动作微顿,转过头去,小蛮王却下意识地将手背到了身后,“锅锅泥、泥饿不饿?”
凌冽挑眉,伸出手、冲着小蛮王摊开手掌,“你手怎么了?”
小蛮王却又往后缩了缩,他低垂着眉眼、脑袋耷拉着,像极了北境军中做错事、眼神闪躲的猎狗。
凌冽若有所思,趁小蛮王不注意的时候、突然闪电般出手攥住了小蛮王藏在身后的左手,他的力气没有完全恢复,只在出其不意,结果那一点点力道,还是让小蛮王“呜”地痛呼出口,而后竟又憋红了眼。
油灯的光线不算明亮,在微风中摇摇曳曳。
可凌冽还是看清了小蛮王左手上缠着层层叠叠的绷带,几乎将他的整条小臂都裹满。
“……怎么弄的?”
小蛮王难得慌了,他忍着痛、伸出另一只手扒拉开凌冽,后退一步、离开软塌,声音闷闷的,“锅锅泥就、就不要再问了!”
他怎好告诉凌冽,又怎好解释这是什么伤口!
小蛮王顶着凌冽奇怪的目光,飞快地跑到两扇窗户附近叠起那百叶窗户,外面的阳光洒落下来,瞬间将整个树屋都照亮:榆川上浮着浅浅的白云,湛蓝色的海面上时不时有鹭鸶成群结队地飞过——
他心跳如擂鼓,单独与凌冽待在树屋中的这三天,对他来说,都是苦修。
他怎么会忘记,被子蛊控制、迷失神志的凌冽,究竟有多么的、多么的……诱惑。
小蛮王暗暗攥紧了百叶窗帘的绳子,眼眸幽暗深邃,死死地盯着远处圣洁的苍麓山、终年亘古不化的雪顶——
三天前,他抱着凌冽找到毒医。
听明白来龙去脉后,扎着一脑门小辫子的毒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小蛮王,“不就是个子母蛊,这有啥的?”
小蛮王面色不虞,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毒医被他看得心烦,无奈,只能放下手中正在鼓捣的瓶瓶罐罐,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我说大王,子母蛊的解法苗疆三岁的小孩都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忘了吧?”
“……就没有别的办法?”
子蛊躁动不安,最好的解法就是用饲育母蛊的精血润养。
说白了,就是……
“我不明白,”毒医眨了眨眼睛,“这你名正言顺的媳妇儿,睡了不就完了,哪那么多事儿?”
这话直白粗糙,臊得小蛮王差点跳起来打人,他憋红了脸,手忙脚乱地摁住凌冽缠他的手,“哥哥是中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