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微风吹拂, 卷起落凰坪上淡紫色的小花。

元宵捂着嘴, 小脸涨得通红,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在帐前草坪上跳了两下。

“阿图……嗯?元宵?!”

身后的帘帐动了动,转动轮椅出来的凌冽本想唤常守在附近的蛮国小勇士去烧热水, 结果一抬头, 就看见了草坪上背对着他手舞足蹈的元宵。

元宵僵了一下,深吸好几口气回头, 讪笑道:“王爷。”

凌冽手上还沾着药酒,他没多想元宵那面红耳赤的异样, “正好你回来,帮我管他们要点热水。”

说完, 凌冽就放下了帘帐。

留元宵一人在原地,脑中又忍不住想起从前镇北军中:郭家几个小厮聚在一起攀比两位公子的房|事, 说什么大公子今夜要了两回水, 那二公子家的一听, 便红着脸争说他们主子一夜要三回。

热水……

元宵的耳尖红透, 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待元宵再次端着铜盆进帘帐时,凌冽面色从容, 正用巾帕慢条斯理地揩擦着指上药渍。

躺在床上的乌宇恬风被絮丝被盖得严严实实, 他双颊绯红、绿眼睛里洇着水光, 目光巴巴地看着凌冽,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个新承雨露的小宠妃。

元宵默了半晌,吞了口唾沫, 端着水盆结结巴巴走过去:“王爷,您要的热水。”

凌冽抖拢袖子,一边净手一边对身后的乌宇恬风道:“第一次都会痛些, 加之这次你骑在上面,一时情急折腾狠了,这几日肯定都下不来床。”

乌宇恬风皱皱鼻子,一脸小媳妇样儿。

元宵却瞳孔剧震,骇然而露骨地看看乌宇恬风,以及,他身下躺着的床——

他知道他们家王爷厉害,但这……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而且,王爷从内敛保守到开放儇薄,竟是个过场都没有:什么骑在上面,什么第一次,这些、这些都是能随便说的???

乌宇恬风躺着,目光却追着凌冽,“那——哥哥不生我气了?”

其实刚才凌冽给他按摩时,他就小心翼翼地解释过学骑马的缘由,这本是件正经事,结果落到他口中,却成了——

“前几日读书,我从《幼林琼学》中新认个词,叫‘夫唱妇随’。哥哥将来若是嚷着返回中原,我肯定是要随行的。中原山高路远、地形复杂,我若连骑马都不会,岂非给大锦北宁王丢脸?”

“……”凌冽无奈透了,一时不知该先揍这小混蛋一顿,还是该先给他解释解释“夫唱妇随”并不是他理解的那种表面意思。

细思心烦,凌冽干脆加大手上力道,引得小蛮王怪叫连连。

那怪叫声传到帐外,正巧被元宵几个听见。

凌冽并不知自家小管事误会了什么,他放下巾帕、转过身来,轻戳乌宇恬风脸颊:“看你表现。”

“什么表现?”

凌冽想了想,笑道:“如果今晚你能背出《幼学琼林》完整一篇的话。”

乌宇恬风脸上的笑容一僵,而后吐吐舌头、整个苦了脸。

站在旁边的元宵也摇摇头,看向小蛮王时,眼中平添了一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怜悯同情:

王爷真的好严格,第一次后,竟还要人背书?

真辛苦。

元宵看着小蛮王眨眨眼:我以后,一定对你好点儿。

○○○

用一本书,将不安分的乌宇恬风摁在床上休息,凌冽从大帐中出来才只知道——他们从晴山上捉回来的那个满面黑疮的男人,就是摩莲城那位弑父投敌的小公子:图鲁耶。

毒医检查过,他身上被种下了四五种不同的蛊毒,蛊毒之间相互作用,便令他变成了眼前这幅半人半鬼的模样。

在凌冽到来前,众人已围着他审问了几轮。

图鲁耶的精神状况很差,疯疯傻傻的,一会儿强烈挣扎着、发出尸人般嘶吼,一会儿又痴痴狂笑、看着众人露出诡异的阴毒笑容,用沙哑怪异的嗓音喃喃重复道:“你们都得死,都会变得和我一样、一样!”

毒医平生,最恨威胁。

他手指一番,竟生出一只紫黑色的小飞虫,小虫从他指尖弹飞出去,顺着图鲁耶张开的嘴就爬了进去。

图鲁耶一愣,而后剧烈地挣扎起来。

小虫灵活异常地顺着他的喉咙钻入了腹中,也不知折腾了什么,令图鲁耶的额头上瞬间就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在椅子上抖如筛糠,又止不住地哀嚎求饶起来:“快、快住手!我说、我说,我都说……”

毒医哼了一声,暂且放过了他。

原来,图鲁耶投了乾达,本以为能在乾达和黑苗的帮助下,夺得摩莲城主之位。没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自己所做的恶事被全部揭发、没了容身之所,更让整个苗疆百姓都对他恨之入骨。

图鲁耶从小受尽宠爱,哪接受得了这等落差。

他不过在乾达面前抱怨两句,便被乾达暗中下毒,将他当做重启“驭尸术”的试验品。

“你们以为,乾达和黑苗巫首只满足于,驭尸吗……?”图鲁耶笑了两声后,脸上的浓疮忽然像沸腾一样冒出大泡,他登时瞪大了眼睛,浑身剧烈抽搐起来,口中发出了渗人的惨呼。

毒医一愣,而后飞快上前,拨开了随身的罐子,一只紫色蝎子爬出,飞速蛰了图鲁耶一下。

图鲁耶满是烂疮的脸上迅速浮起了一层酱紫,而后那一团团血肉连带着外皮上黑色的浓疮脱落,图鲁耶的惨叫声更大,却在一阵虚脱后,渐渐恢复了神志。

“……”他虚虚地喘了两口气,看向毒医的眼神中原是怨愤,“你……还给我下毒?!”

毒医冷哼一声:“不用剧毒你死定了。”

图鲁耶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一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肉块更多地脱落,他眼睛血红,“死?我现在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啊?!又有什么分别?!”

毒医耸耸肩,一点儿没被他骇住,“想死挺容易,但就看你死前,想不想向那些害死你的人报仇了。”

图鲁耶的胸膛起起伏伏,眼中闪过数抹情绪,最后他咬咬牙,还是道出了实情。

黑苗巫首一直想利用《驭尸术》操控尸群,重现数年前尸人横行南境的盛况;而乾达拿着半本《驭尸术》反复试验、反复失败,最终与黑苗巫首产生了分歧——

他对操控尸骸、白骨不再那么感兴趣,反而生出了将活人直接制成强大“武器”之念。

他开始背着黑苗巫首用俘虏做试验,但都不算成功,那些被他用蛊毒培育出来的尸人各有各的缺陷:有的力量强大却不长命,有的服下蛊毒就爆体而亡,有的疯狂失控、险些当场啃噬乾达……

图鲁耶算比较幸运的,乾达给他下得蛊毒分量不多,没让他当场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