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火焰消逝了。伊芙琳仍然能闻到房间里的烟味,不过她知道那是在房间某处壁炉中燃烧的火堆散发出来的。

有好一会儿她没再想别的什么,躺在那儿休息放松让她感到安宁平静。她觉得筋疲力尽,就好像她经历了什么可怕的苦难经历,耗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一片安宁静谧中,仿佛又回响起那安抚灵魂的祈祷声。她陷入了沉睡。

当她再次醒来时,房间里一片黑暗,钟声在远处鸣响。房间里很冷,貌似火堆在夜晚熄灭了。她摸索着找寻被褥,扯过一些柔软的物什盖在肩上。

“谢谢。”伊芙琳呢喃着,睡着了。

她又被冻醒了,屋子里已经有了微微的光亮。光线来自石头墙上凹进去的一个窄窗,窗户的窗板敞开着,寒冷亦是从此处透进来的。

一个女人正踮着脚尖站在窗下的石制座椅上,往窗口系着一块布。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戴着白色的头巾和无边帽。有好一会儿伊芙琳都觉得自己正在一座女修道院里,接着她记起来,中世纪的女人在结婚以后就把头发遮盖起来了,只有未婚少女才把头发披散下来。

这个女人看上去还不曾到结婚的年纪,也不像修女。当伊芙琳生病时房间里曾有个女人陪护,但那个女人年纪要大得多。当伊芙琳在想象中抓住那个女人的手时,她感觉到了那双手是粗糙而满布皱纹的。

那个女人侧过身子,浸没在窗口透进来的光线中。她白色的无边帽泛黄,她穿着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墨绿色的无袖上衣。衣服的染色很拙劣,看上去就像是用粗麻袋制成的,布孔大得伊芙琳在昏暗的光线中都能轻易看见。她肯定是个仆人,但仆人不会戴亚麻布头巾,也不会像那个女人那样在腰带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她肯定是个重要角色,也许是这所房子的女管家。

而且这里肯定是个不一般的地方。可能不是城堡,因为床所倚靠的墙壁并不是石头的,而是粗木的,这很可能是一处领主宅邸,最少也是拥有爵位的贵族阶层,一个次男爵,也许是更高的阶层。她躺着的这张床是一张真正的床,床的木头床架饰有浮雕,挂着幔帐,铺着浆过的亚麻布床单,床上的被褥也是毛皮制成的,窗下的那个石凳上还铺有绣花坐垫。

那个女人把布系在窄窗两侧石墙上的突起处,从石凳上下来,斜着身子去够什么东西。伊芙琳看不到那个女人够的是什么,因为床幔刚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床幔非常厚重,拖到了地上,用一根绳子样的东西系着。

那个女人又直起身子,手里端着一个木头碗,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拎起裙裾,站上石凳,开始往窗上挂着的那块布上刷着什么粘稠的东西。是油,伊芙琳想。不对,是蜡。用打过蜡的亚麻布来代替窗玻璃。可他们原先以为,玻璃在14世纪的领主宅邸中已经得到了普遍使用,那时的贵族们在从一处宅邸迁到另一处宅邸时会把玻璃窗和家具跟行李一块儿带上。

我必须把这个记在记录仪里,伊芙琳想,一些贵族宅邸还没有玻璃窗,她抬起手来,把它们交叠在一起,但保持这个姿势太累了,她只好任由双手垂落下来,搭在被褥上。

那个女人朝床的方向扫了一眼,然后转回去面对窗子,继续淡然地用长长的“刷子”刷着那块布。

伊芙琳又在思忖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昨天晚上她想不起来这些单词该怎么说,但那是因为高烧的缘故,毫无疑问。拉提姆先生花费了数月时间教她发音,这些人肯定能听懂她的话,即使存在某些方言变音,翻译器也能自动地进行纠正。

“你们把我带到的这个地方是哪里?”伊芙琳问道。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一脸震惊。她从石凳上下来,一只手里仍然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方木匙,有着一个几乎扁平的构。当那个女人向床边走过来的时候伊芙琳看得一清二楚。“Gottebae plaise tthar tleve,”那个女人说道,木匙和碗举在身前,“Beth naught agast.”

翻译器本应该马上把话语翻译出来。也许伊芙琳的发音全错了,让那个女人以为她在说某种外语,所以试图用笨拙的法语或德语来回答她。

“你们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伊芙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这样翻译器就应该有时间把她的话翻译出来了。

“Wick londebay yae comen lawdayke awtreen godelae deynorm andoar sicstraunguwlondes. Spekefaw eek waenoot awfthy taloorbrede.”

“Lawyes sharess loostee?”一个声音说道。

那个女人转过身向一扇伊芙琳视野之外的门看去,又一个女人进来了,年纪很大,无边帽下的脸布满皱纹,她的手正是伊芙琳在想象中记住的那双手,衰老粗糙。她戴着一根银项链,手里拿着一个皮匣子。那个匣子看上去就像和伊芙琳一起被传送过来的那个小箱子,不过这个更小,包的是铁而不是铜。她把匣子放在窗下的石凳上。“Auf specheryit darmayt?”

伊芙琳也记起了这个声音,粗哑,听上去几乎是怒气冲冲的,那个老妇人正用这个声音对着伊芙琳床边的那个女人说话,就好像面对着一个仆人。好吧,也许她真是一个仆人,而这位老妇人是位地位较高的女士,尽管她的无边帽并不比那个年轻女人的更白,衣装也并不是更精美。但是她的腰带上一把钥匙也没有,这会儿伊芙琳记起来了,佩戴钥匙的并不是女主人,而是宅邸的女管家。

这位领主夫人穿着泛黄的亚麻布和染织粗滥的粗麻布衣服,这意味着伊芙琳的衣着全错了,错得就像拉提姆的发音、就像阿兰斯医生对她许下的她绝不会患上任何中世纪疾病的保证一样离谱。

“我完成了我的疫苗接种呀。”她喃喃道,那两个女人闻声都转向她。

“Ellavih swot wardesdoor feenden iss?”那个年长的女人语气尖锐地问道。她是不是那个年轻女人的母亲呢?或者是她的婆婆,她的奶娘?伊芙琳完全搞不清楚。那个年长女人说的每一个词,甚至连一个专有名词、一个称谓,她都分不出来。

“Maetinkerr woun dahest wexe hoordoumbe.”那个年轻女人应道。那个年长的女人又问:“Nor nayte bawcows derouthe.”

完了。短句应该更容易被翻译出来,但是伊芙琳甚至分辨不出来她说的是一个单词还是好几个单词。

那个年轻女人紧箍在无边帽下的下巴生气地抬了起来。“Certessan, shreevadwomn wolde nadae seyvous.”她的语气有些尖锐。

伊芙琳琢磨着她们是不是正在为如何处置她而进行争论。她用虚弱的双手推搡着被单,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推得离她们远一些,那个年轻的女人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和木匙,走到床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