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疼
沈翌呼吸一窒, 薄唇紧抿了一下。
圆圆首次见娘亲这般发脾气,眼睛不自觉睁圆了些,挂在眼睫毛上的眼泪要掉不掉的,小肩膀都抖动了一下。
陆莹闭了闭眼, 赶忙顺了顺圆圆的背。
今天骤然瞧见他时, 陆莹只觉得如坠冰窖,甚至以为他会一怒之下处死她。最初的恐惧和惊骇退去后, 她心中只余绝望, 她又像是回到了深宫中,回到了最后那段不得不应付他的日子。
她满心焦虑,圆圆的哭泣, 令她紧绷的情绪, 一度有些崩溃,这一刻, 她只希望他走远些,别再火上浇油。
她也是他的孩子,嗓子已然哭哑,他却没有半分心疼。
陆莹有些难以忍受,她就像一个被刚抓回的死囚, 既不知何时被行刑, 焦虑烦躁,满心绝望之下甚至想撂摊子不干,可怀中是她的挚爱,京城还有个孩子在等待着她。
她绝对不能死,恢复冷静后, 她深深闭了下眼, 再次开口时, 沙哑冷淡的声音,带了一丝解释的意味,“您在这儿,她只会更怕。”
沈翌眸色微暗,对上圆圆满是泪痕的小脸,以及她心力憔悴的模样时,他神情略有些苦涩。
他转身离开时,陆莹才松口气,小丫头已重新将小脸埋到了她怀中,抽搭搭喊了声“娘亲”。
陆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轻哄道:“娘亲在。”
圆圆继续哭了起来,哭声又哑又无助,不停地重复着自己的渴望,“我想回家。”
陆莹的眼泪也滚落了下来,砸在了她衣襟上,她闭了闭眼,才道:“圆圆乖,不哭了,有娘亲在,这里也是你的家,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相信娘亲好吗?”
她抱着圆圆站了起来,在船舱内转悠了几圈,小丫头还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眼泪似流不完一般。
海风徐徐,夜幕还未彻底暗下来,橙黄色的余晖与大海连城一片,瑰丽又壮观,陆莹抱着小丫头来到了甲板上,哄道:“你看这里很美对不对?咱们可以赏景,可以钓鱼,圆圆不是很喜欢钓鱼,娘亲给圆圆找个鱼钩好不好?”
在扬州时,出了小巷,就是一条碧绿的湖水,顾瑾曾带她钓过一次鱼,她当时异常开心。
圆圆尚记得钓鱼的事,她原本还有些怕,在陆莹的温声细语下,对陌生环境的排斥减少许多,她终于止住了眼泪,往外看了一眼,大海上的景色,确实很美。
陆莹柔声道:“娘亲带你钓鱼好不好?”
落玫已寻了一根鱼竿过来,她含笑对圆圆道:“海上的鱼儿又多又肥美,圆圆钓一只上来,咱们晚上吃鱼好不好呀?”
陆莹鼓励道:“圆圆最棒了,肯定能钓上来,咱们试一试?”
圆圆伸手揉了一下眼睛,轻轻点头,落茗搬来了凳子,陆莹坐下后,将圆圆抱在了怀中,手把手带着她钓鱼。
海风吹在脸上,扬起她们的发丝,母女二人坐在船头专心垂钓,远处群山巍峨,夕阳即将沉入山间,两人的背影似与无边大海融为了一体。
沈翌立在不远处,静静望着母女俩的背影,只觉得这一幕画面,有些不真实,好似海风一大,就能将她们吹走,他始终盯着她们,像瞅准猎物的野兽。
圆圆玩了一会儿,又有些想家,用完晚膳,又小声抽泣了起来,“娘亲,姨姨呢?呜呜我想回家。”
平日除了陆莹以外,胡欣带她的次数最多,几位姨姨里,圆圆最依赖的便是胡欣,一下午不见,圆圆有些想她了。
陆莹低头亲了亲小丫头的脸颊,哄道:“圆圆还记得哥哥么?”
陆莹会时不时提起安安,圆圆知道自己有个哥哥,还知道有朝一日,哥哥会与他们团聚,她乌溜溜的眸睁大了些,乖巧点头。
陆莹道:“等我们下船,圆圆就能瞧见哥哥了。”
圆圆吸了吸鼻子,注意力被哥哥转移了过去,小声问着哥哥的事,“他喜欢圆圆吗?”
陆莹神色温柔,“喜欢的,他肯定是个好哥哥。”
圆圆含泪被她哄睡时,已是半个时辰后,她哭得小脸发红,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睡着的模样都可怜巴巴的。
陆莹一直在哄她,嗓子发干,唇色泛白,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案桌上,桌子上,摆着一套豆青釉地牡丹纹茶具。
她径直拎起一旁的同色系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捧着杯子小口喝了起来。
沈翌一直在外面,因不敢靠近,一直靠听力,捕捉着她们的声音,见圆圆总算睡着后,他才隐隐松口气。
沈翌这才走进来,他一袭黑色锦袍,衣袖以金线锁边,腰间挂着一枚麒麟纹玉佩,走路永远没有声音,他进来后,船内的空间,瞬间变小了些,有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陆莹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杯子放在了书案上,看圆圆蹬开了被子,她伸手拉了拉,重新将被子盖在了圆圆身上。
沈翌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床上的小人上,她眼睫毛仍湿漉漉的,白嫩的小脸泛着一丝红,就连在睡梦中,小嘴都无意识撅着,瞧着异常脆弱。
沈翌又想起了安安,她刚离开皇宫的那段时间,安安也总是哭,小猫崽子似的,呜咽个不停,时常哭着入睡。
沈翌眸色微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一刻,他甚至不想再追究她擅自将圆圆带走,丢下安安离开的事。
他喉结滚了两下,望着她的目光,复杂又深邃,清楚他有话要说,陆莹起身站了起来,低声道:“出去说吧,省得将她吵醒。”
她说完,便起身站了起来。
她身上还是那身雪白色长裙,衣摆处绣着荷花,夜里海风有些大,她的裙摆微微往后吹起,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身姿。
沈翌也跟了出来,站在了她身侧,半晌,他才低声道:“你的所作所为,朕若追究,就算将你处死,你也死不足惜,朕甚至可以一怒之下让整个武安侯府给你陪葬,朕并不想这么做。”
“朕知道,木槿的死令你无法释怀,你才冒着欺君之罪逃开,只要你洗心革面,安心跟朕回宫,朕可以既往不咎,人生很长,试着放下仇恨,向前看好吗?”
陆莹有片刻的恍惚,根本没料到,他会这般轻易地饶过她,直到她提起木槿,陆莹的脸色才有些白。木槿一直是她心中不可触碰的痛,她根本不敢想她,每每想起,都控制不住心底的悲痛。
半晌,陆莹才克制住轻颤的身躯,喃喃道:“怎么才算向前看?”
木槿的事,她确实怨他,实际上,她更恨的反而是自己,是自己没能护住木槿。她离开皇宫,确实有木槿的缘故在,更重要的是不想再呆在那个吃人的地方。
她扭头看向了他,“假装我离开的事不存在,回宫后想法粉饰太平,就是向前看吗?陛下何不放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