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系统小姐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类的名字,叫鸾梧。

虽说名字是人类的,也在人族中长大,她却是不折不扣混着魔族的血脉。

那点血脉令她幼年过得有几分波折。

师尊是个疯子,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乐于用各种方法折磨她。

她有时候很憎恶这个人,有时候又觉得这个人很可怜。

但不管她是个怎么样的想法,柏尘都在她少年时离开了她。

没有了师长的荫蔽,她开始学习怎么撑起一个门派。

她拥有了一些很好很好的同门。她很喜欢她们,又不敢靠近。

屠萌有的时候表示不太理解,想带她融入进门派中,每当那个时候,她只能假装任务缠身,匆匆离开。

因为她有一个永远无法说出口的隐秘——她拥有着世上最肮脏的血脉,有时候甚至会失控。

就像柏尘所说的,是个怪物。

她怕这样的血脉带来灾厄,伤害到她们,于是只能远离。

很快过了百余个年头。

但灾厄并不会因为她的躲避而不发生。

她的血脉到底是被人知道了,而她并不知情。

于是她被人设计,眼睁睁看着她的师妹、师弟、宗中后辈被一个个屠戮,死在她的面前。

而她来不及。

她有的时候真的不明白,她的同门都是一些很好很好的人,为什么就没有好报呢?为什么被她这样的一个灾祸给连累,到如此的下场呢?

她入魔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入魔了。

她舍弃了身为人的那部分,舍弃了理性,只为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她大开杀戒,仙盟之人的血流遍了刀宗峰上的每处角落,像某种特别的祭奠。

于是再无回转的余地。

她是魔,是恶徒,是他们口中罪该万死的存在。

在说书人的口白中,在歌女的唱词里,在戏文下,她俨然成了修真界下一个该被铲除的祸患。

没有人知道,她曾经为压制这个血脉付出多大的努力,又是经历的什么,才把束缚她半生的戒律给卸下。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剩下的时间,她清醒的日子很少。

成了众矢之的,有一个好处就是,蛰伏着的魔族找了上来,奉她为主。

没费多少功夫,她便继承了这具身躯的父辈所遗留下来的力量,成了魔族新一任的王。

她开始杀人。

杀了很多的人。

无辜的人,不无辜的人,都是她的刀下亡魂。

她已经不是很在意了,除了她故去的同门,世上的人都是一样的烂。铲除多少都无所谓,只要让她报仇,让她杀了那些……!

后来她真的成功了。

她杀了意图剿灭她的‘天命之女’,从这人口中得知当年之事的隐情,顺着找到了幕后之人,与那幕后人斗得天昏地暗——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四周一片昏沉。

天上没有了太阳,大地崩裂,到处都是尸体。她找不到除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荒芜。

她感受到了彻骨的死寂。

报仇之后的感觉很不错,但是身处于这样的世界,又有一种难言的空荡荡。

她不记得自己游荡了多久。

就在连她都快忘记了自己是谁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道声音。

那并不是在她认知里的任何语言,但她读懂了里面的意思。

因为她的行为,致使这个位面即将崩塌,某个更高位的存在注视到了她,听到了她的愿望。祂邀请她加入他们。

“我也有愿望?”她带着几分轻嘲。

【#¥%……】

“好吧。”

她加入了这个名为时空管理局的组织,舍弃了名字和原来的皮囊,成为了其中的一个‘系统’。

其他人把那个高位存在称作‘主神’。

一场交易。

她在管理局挣得足够的功勋和价值,主神便会给她三次重启她那个世界线的机会。

积攒功勋的时候,那真是一段很漫长的时光。

她带过很多很多个宿主,各种脾性的都有,坚忍的,自私的,好色的,固执的……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执念。

时空管理局总体来说是为了维护位面的稳定存在的,选取的宿主和系统都有着极其强烈的想要达成的东西。

她还从其中学到了很多有趣的文化,许多许多的知识。

她从过去走出来了吗?她不知道。

但当她换取到回溯的机会,又一次踏上那片大陆的时候,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充满了本该数据化的躯体。

第一次,失败。

第二次,失败。

她早该想到的,外来的任务者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代入和感情,哪怕他们的面板很高。

她看着她的故交又被杀了两次,她的仇人活到了最后。

于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回溯,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如果不是从外来人挑选任务者,而是从这片大陆之中呢?如果不是强迫对方必须完成某个任务,而是在完成对方愿望的同时一齐达成呢?

她在命运线之中反复阅览,最终选出了一个人选——

受不具名的计划所影响,被最亲近的人们所背叛而死的女孩。

是个可怜的人啊。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点下了确认。

光选定人选还不够,她决定在任务的完成方法上,也要给予少许暗示。

于是她把世界书略加修改,作为‘原著’内容分发给新宿主看。并且给予了一些提示,让新宿主生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可以和反派联合’的想法。

宿主如她所愿,冒着风险‘打动’了这个时间线的她自己,拜入刀宗。

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系统不能对宿主有过多的干涉’,是时空管理局运行的铁则。更何况做的越多,越可能偏离她想要的轨道。

她看着事情往后发展。

原本她是没有抱太大希望的。

她等得太久了,看得也太多了,久到令她觉得麻木。

可是啊。

她看着宿主和刀宗之人由生疏到亲密,看着宿主和刀宗的小辈一起,叽叽喳喳念叨着怎么让刀宗变得更有钱,看着他们到了雪山秘境,改变鹿云族的命运。

她看到了宿主面对魔血发作的鸾梧,毫不犹豫地握住鸾梧的手。

真奇怪啊。

她想。

明明刀宗也没有做太多的什么,也只是屠萌抱着女孩走过半个山腰,说些寻常长辈说的话,也只是师兄弟出面数次维护,做了兄长该做之事。

怎么就这样心软了呢?

后来她渐渐明白,奇怪的不是女孩,而是她。带着旁观者的角度审视,又从不肯真正去了解和体会的她。

系统的第一要务是永远冷静,永远抽离,然而如今一看,是多么傲慢,又多么可笑。

从前的两次输得不冤。

她开始变了,尽管宿主可能并未发觉这种变化,只有她自己知道,可能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吧,就像是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她对待宿主,是年长者对待一个晚辈,或者是忘年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