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共同资产的计算我可以联系机构去做,你再也找些信得过的人加入也行。”

“至于退出公司经营,短时间内很难实现,你的那部分股份我暂时没办法接过来。”

“有些手续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们接下来的几个月,就需要多挤出些时间跑公证处。”

……

柏鹭微低着头,将提前整理好的资料,一份一份摆到言玚的面前,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说明。

仿佛两人不是多年伴侣感情不和闹分手,而是单纯的合伙人经营理念不同想分家。

“我说这些,只有一个核心——你这种不理智行为造成的损失是无法估值的。”

“小玚,恕我直言,我想不明白,你做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计后果?”柏鹭逐渐严厉的声音打断了言玚的放空。

言玚缓缓抬起头,语调没什么波动:“股份我留百分之十领分红,剩下的都可以按市值的一半转给你。”

可听了这话的柏鹭,却完全没有占到便宜的自觉,神情不仅没缓和下来,眉头反而蹙得更深,连唇角的笑容都有些绷不住了:“你急着要和我划清界限?”

言玚心说您真能明知故问。

可面上到底不好表现得太直接。

他抿了口茶,疏离地答道:“为我丧失理智的不计后果,弥补你无法估值的损失。”

言玚阴阳怪气那确实是有点水平在的。

也就是两人这几年交流少了,找不到什么发挥的余地,现在分了手,他倒不介意帮柏鹭追忆一下从前两人还没混熟的时光。

然而柏鹭并不像被感动到了的样子,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了烦躁和愠怒,继续用那副假模假样的恼人态度,试图控制紧绷的氛围:“好了小玚,别再闹了,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或许我就是这个意思呢。”言玚抬抬眉梢,好笑地歪了歪脑袋,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藏了细碎的星点,注视别人的时候,总是亮晶晶的。

哪怕是再理智克制的人,偶尔也会被他这种认真倾听的礼貌所迷惑,接受「引诱」的同时,还会生出几分自以为探查到了言玚炙热心意的错觉。

关于这一点,柏鹭在六年前就有所领教,或许也算得上是「受害者」之一。

所以即使对方当下的话有些冒犯,他却依然很难对言玚产生什么不满的情绪。

柏鹭只是有些焦躁。

他无法确定这次变故是由什么诱发,他只知道,眼前的意外,比其他任何事情脱离控制时,都更让他不安。

不过,柏鹭倒也不算太紧张。

他笃定言玚不会离开自己。

也许和之前一样,对方又会跟自己推拉上一阵子,他觉得言玚所有的淡然,都只是为了达成最终目的,在虚张声势罢了。

关于这一点,他始终认为自己有盲目自信的资格。

只要他们之间没有实质性的问题,没有原则性的错误,言玚就绝不可能真正放弃这段感情。

毕竟,关于对方性格中藏匿颇深的「偏执和自负」,他比言玚本人了解得都还要更清楚些。

柏鹭边想,边向前探了探身,胳膊一抬,便握住了言玚的手,轻车熟路地引导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生活状态,但现在公司情况已经稳定了,你完全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我们又有什么分开的必要呢?”

“六年,我们人生的四分之一都是彼此陪伴着度过的。”

“我们走过一样的路,读过相同的书,分享过无数重要的瞬间,我们的阅历、经验,性格的完整,三观的塑造,都是和对方交织在一起的。”

“小玚,我们永远不可能真正划清界线。”

热度从皮肤接触的地方蔓延开……

安静的茶馆包间里燃着淡雅的熏香,熟悉的气味,总是能将人记忆深处的情绪牵引出来,言玚难免有些恍惚。

这确实算是他们的「老地方」了,当年他第一次来,还是因为期末周图书馆占不到位置,被柏鹭领着在这复习了几天。

仔细想想,对方刚刚那些矫揉造作的煽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不算杜撰。

但肯定有过度夸大的成分在。

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后来,他和柏鹭的相处模式,跟身边哪对从十几岁就开始「爱情长跑」的情侣,其实都不太能找到共同点。

他们之间,往好听了说是安定,往难听了说,那就是无趣。

少年人普遍难以藏匿的激情和冲动,似乎从未在这段关系里出现过。

不管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对两人状态的形容基本大同小异——「安稳」、「体面」、「势均力敌」。

反正都是些与浪漫绝缘的词汇。

该体验的确实都一起体验过,但柏鹭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而言玚内心也没有过多少波动。

上学时他们最常做的事就是结伴学习,创业后则变成了讨论工作,甚至可能别家关系好的合伙人,看着都要比他们更亲昵些。

虽说共同持有几套不动产,但两人平时很少住在一起。

柏鹭比较工作狂,应酬结束一般会选择直接在市里的公寓睡下,而言玚则每天都要返回三环外的小独栋。

几年过去,本就因忙碌而没什么多余休闲活动的他们,只有每月固定一起去看的那场音乐剧,还能跟「情调」搭上点零星的关系。

不这个老传统也断了快一年了。

公司拓展业务领域,虽然言玚自己也应接不暇,却依然固执地想要维持住这点独处的时间。

可柏鹭连着在场内睡着了三次之后,言玚也就不再买票了。

柏鹭对此始终没问过原因,选择了在沉默中欣然接受,而言玚更是彻底放弃了尝试,主动提出去负责海外项目的推进。

柏鹭什么感想,言玚不清楚,但他是有怅然过几天的。

毕竟这么久了,想改掉一个长期习惯并不容易。

即使它是个坏习惯。

其实刚在一起时,他们也还没这么拧巴。

虽说跟做朋友时区别并没有多大,但起码言玚觉得跟柏鹭相处还算舒服。

唯一微妙的地方就是,所有事情都好像过于顺理成章。

不是让人愉悦的顺利,而是一种与被操控感伴生的流畅。

柏鹭对除言玚自身之外的所有相关信息,都一直表现出冷淡无视的态度。

成长经历、兴趣爱好、交友取向、甚至家庭状况,也都不属于他需要关心的范围。

哪怕他们的关系,已经进展到随时可以求婚的程度,柏鹭却依然不知道言玚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家里人性格好不好,关系是否融洽,对两人的恋情支不支持,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