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字里行间的勉强,好笑到足够言玚把他后半句话给自动忽略。

听着对方的不敢怒也不敢言,言玚莫名心情好,只觉得那点微不可见的烦闷,彻底被冲了个干净。

也是,褚如栩今天自信展示身材的「开屏仪式」,没得到一点正向反馈不说,放低身段来主动服软,只为加上个好友,结果最后还是遭到了言玚干脆的拒绝,而现在又要被他当成小孩子来逗弄。

别说这种金贵着长大、没遭过冷落的少爷了,哪怕是个普通的男大学生,估计也会有点受挫,言玚对此深表理解。

不过,他倒也并不打算见好就收,应付这种第一次见面,就没留下什么好印象的小混不吝,言玚还是很有一套的。

雨势逐渐小了下来,淅淅沥沥的,腻歪又潮湿,漾起薄薄一层水雾。

言玚理了理袖口,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捏了根烟出来,但只是捻在指尖,凑到鼻下轻轻闻着,并不点燃。

电话那边也有含糊的雨声,褚如栩应该也在室外。

难怪要一直压着音量说话。

大概是言玚的沉默让对方有些不安,没那么多底气的褚如栩,到底还是成了先露怯的那个。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试探道:“言玚,你听得见么?”

敬称被省略,啰嗦的句式被缩短。

而那轻飘飘、听不出几分真诚的「喜欢」,对方到底是没敢再重复一遍。

只不过这种不直白的示弱,竟也能闹得人耳朵尖发痒。

怪有意思的。

言玚被褚如栩的虚张声势给逗笑了。

十几二十岁的小朋友就是好玩。

赤诚又轻浮,大胆又心虚,使不熟练推拉,也藏不干净情绪,遇到感兴趣的人,就只会胡乱挑着话题、找着茬。

连撩拨都领悟不到要领,实操起来别扭、僵硬且违和。

但莫名有点生涩的可爱。

想到这,言玚轻叹了口气,用无奈的口吻,弯着唇角敷衍道:“嗯,听到了,别催。”

“喜欢就好,不够再朝叔叔要。”

他声音柔和,语调懒洋洋的,每个字都要拖长半个音,明明是捉弄戏谑的玩笑话,却愣是被言玚讲出了几分哄人的意味,还带了些辨不出真伪的诚意。

没见过这阵仗的褚如栩不禁怔了怔,明显是被噎了一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半天都没能给出个有效反馈来。

联想了一下上午酒店里,对方肆意撩拨的场面,言玚抿抿唇,忍不住腹诽起来:

张牙舞爪的,还以为多厉害呢。

“除了致谢,还有其他事么?”言玚带着笑意问道,“没事就挂了,以后尽量也少联系我吧。”

显然,褚如栩对他这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扬长而去前,却还要扭头敲上一闷棍的行为,目前还不是特别适应。

但该把握的时机,也是能擦着边抓住的。

“别挂呀哥哥。”褚如栩赶忙出了声,腔调都忘了要拿捏,难□□露出几分紧张,“我有事,急事,大事!”

黏腻的称呼又悄悄回来了。

“怎么不叫叔叔了?”言玚戏谑着。

褚如栩轻咳了两声,试图掩饰尴尬:“我错了,我再次真诚道歉,您就别开我玩笑了嘛。”

言玚抬抬眉梢,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您今晚有安排了么?”褚如栩画风一转,问道。

言玚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讶异于对方的干脆,随后,他便笑着把问题又抛了回去:“想约我?”

叶玦下午来试探提过一嘴,说褚如栩想给他赔个不是,问要不要拉群定个日子,但被言玚以「没必要」婉拒了。

毕竟言玚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也不觉得褚如栩有值得郑重赔礼的地方。

他先前恼羞成怒的成分顶多占三成,余下的,全是对这种直白撩拨不耐受的落荒而逃。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跟柏鹭那种古板东西处久了,性格都受了影响,冷不丁碰着个热情似火的自来熟,多少有点拘谨。

“想请您吃饭。”褚如栩从善如流道。

他大概进了室内,正在爬楼梯,在寂静的环境下,略微粗重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今晚怎么样?我去接您。”

言玚的主观意愿是想拒绝的,可想到自己现在算是休长假了,明天下午要出门办事,晚上却没有安排,直接回家的话,多半也是叫外卖一个人孤零零的吃……

话到嘴边,自动就转了个弯:“也不是不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一会有个酒局,明晚可以,你定好把地址发来,我让助理——”

还没等他把「送」字说全,褚如栩带着几丝兴奋的声音,就把他打断了:“那就明天!”

“不过我明天满课,车还限号。”褚如栩嘀咕着,语气有点为难。

时间不凑巧,本就是心血来潮的言玚,兴致顿时褪了一半。

他有些不耐烦地将指尖的香烟揉碎,随手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那就算了”徘徊在嘴边,刚要讲出口时,褚如栩却毫不见外地帮他想了个解决办法:

“那换您来接我吧,我六点放学。”

“谢谢哥哥,您对我真好——”不懂什么叫分寸、什么叫距离感的混账小孩,还没等来回复,就开始自顾自感慨起来了。

言玚不太理解这是个什么发展趋势,只觉得这份邀约好像要变性质,而他隐约已经错过了阻拦的最佳时机。

沉默几秒后;

懒得再跟对方较真的言玚选择了妥协:

“行。”

——

“不行。”柏鹭沉着脸拒绝着姜羽扬的提议。

姜羽扬的笑容一滞,强装镇定地再度劝说:“可是您姑姑已经来了很多次,我怕一直敷衍搪塞她,对您会有不好的影响,毕竟……”

“估计是发现我那几位哥哥姐姐,都没有跟她合作的兴趣,狗急跳墙了。”柏鹭打断了他,不咸不淡地答道,“无所谓,她想等就等吧。”

他情绪不高,不知道是不是在猜测,言玚刚刚那通电话对面的人是谁,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但也依然保持着温润的语气。

小助理应了声「好的」以后,车内便又陷入了沉默,直到姜羽扬像耐不住寂寞似的,主动找起了话题。

他用开玩笑的态度,轻松道:“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言总呢。”

他是在言玚出国后不久,被家里给安排到柏鹭身边实习的,虽然视频会议里有打过招呼,但正式见面今天确实是头一回。

听到言玚的名字,柏鹭皱着的眉头似乎舒展了几分,他抬抬眼皮,朝对方瞧去。

“言总看起来好年轻啊,一点都不像快三十了的人。”姜羽扬笑着说道。

柏鹭弯弯眼角,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他比我小一届,上学早还跳过级,其实年底过完生日才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