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994·春 ◇

◎关系庸俗化1◎

一盒火树银花十根。

点完第一波的五根火树银花, 还剩五根。素素一向急脾气,要今朝有酒今朝醉,一道点完。

青豆犹豫,往三面环顾, 酒窝挤得又喜悦又遗憾。

顾弈看了她一眼, 对大家说:“要不, 我们去录像厅点吧。”

“干吗呀?这么远的。”素素掏东西的动作一顿,十分不解。

“给故事大王程青豆留个念。我的照相机在录像厅。”

虎子臭不要脸:“程青豆是故事大王?那我就是她祖师爷。”

洋洋两手抄在兜里, 应声:“正好, 走走路,暖和。”雪风里头点火树银花, 冻得手脚冰凉,鼻水直流, 还是走走路好。

素素今日穿得漂亮,自然不会拒绝入镜。

这么一说, 又都高高兴兴, 结伴往录像厅走去。

洋洋是青豆的直系师兄。青豆高考志愿上的光电专业抄的朱洋洋, 然后又“传染”给了金津。所以他的工作舒不舒坦, 对青豆来说至关重要。

他毕业分配去北京做了工程师。青豆问辛苦吗?

洋洋说, 工作是不苦。现在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理工科大学生供不应求, 大学生稀缺, 待遇都很好,走哪儿人家都当你是个宝, 就是离家远有点难受。

他们在集体中长大的, 大了也想回到集体。去了外地, 说是铁饭碗的集体工作, 到底还是有种个体的失落在的。

北京急缺光电专业优质人才,分配前,学校做了大量的动员工作,鼓动大家去北京工作,支授首都建设。爱国热情被几场演讲拔至高点,朱洋洋热泪盈眶,奔赴北京。

大部分大学生如果不能分配往家乡,也想离家越近越好。北京离他们还是太远了。

因为大学生少,本省大学生毕业分配是双向选择,用人单位和学生互相选择才能配对。

洋洋对青豆说:“将来能留在本地,还是留在这儿,你是女孩子。”

青豆陡然沉重:“离我好远哦。”

政策一天一个变,也不知道等她毕业会是什么情况。听说要搞什么双轨制,分自费生公费生,以前高喊的免费上大学的口号,似乎也要成为发展进程中的一页纸。

青豆都怕明年要收她学费。

三年半以后,工作的事情不一定有她选择的份儿。

素素:“离你还远?这不近在眼前了吗?”

虎子直摇头,“那离顾弈更远,感觉等他拔牙挣钱,我都儿女成群了。”上

的什么学啊,跑去老远读七八年书。到底还是家里有底子。一般家庭真是禁不起这么造。

青豆:“哈哈哈哈哈。”

顾弈:“那可不一定。我这是个准数,你那全是变数。”

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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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百花巷,笨拙冬装的几人脚下也暖了,话题也热了,不由加快步速。

洋洋有一阵不在本地,听闻素素和小海崩了,很自然地问起小海的事。不等旁人灵机岔话题,素素无所谓地“嗐”了一声:“缘分尽了呗。”

“也对。”朱洋洋掩住眼神。虎子垂头踩雪,装聋作哑。

“那下一段缘分什么时候到啊。”青豆问。

素素用脚铲雪,给自己提劲儿:“缘分就在大马路上,空了就去拾一段呗。”

没有人再好意思接话。他们缩起脖子,顶风前行,脚步趿拉至巷口,老远望见一片白茫茫里,立着个孤影。

一开始以为是两人,近前几步,才发现是一人一影。见他们走近,猩红撂进雪里,熄的很快。

虎子率先说的话:“不是说有事回家吗?怎么又回来了?”

傅安洲没想到来这么多人,醒醒冰冻发僵的脸:“家里吵架呢,烦。”

“那就一起。我们刚点烟火,说要拍张照,你算是赶着了。”虎子怕主题不明,又点了下题,“庆祝我们程青豆作家征程的第一步。”

傅安洲觉得不够:“那得买酒啊,光拍照吗?”

虎子怕贼,门上有两把锁,锁眼都很小。

他撇开挡光的人,对准天光,使劲捣锁:“店都关了,也不早了,拍张照得了。”

清南区里的居民睡得特早,这个点西宁区还歌舞升平,人来人往,好多小吃街铺。一比较,这里就像个乡下。

傅安洲手搭在顾弈肩上,“今晚还睡这儿吗?”

顾弈手扶上左肩,活动了一下关节:“昨晚都没睡好,肩拧了。”

傅安洲活动活动脖子,“我也是。落枕了。”

两人随口一应一答,说两句有的没的,下午的微妙仿佛没有发生过。

虎子问晚饭吃了吗?傅安洲点头,在奶奶家吃了馒头。

青豆在路上就蹦蹦跳跳,满心满眼都是拍照的事儿。她已经设计好了,有画面了。

门一开,青豆兴冲冲拿起海鸥。

这个相机在顾弈手上只发挥了一半功效,在青豆手上却发挥了100%!现在,青豆已经从只敢按快门的小白,变成熟练拨盘、更换胶卷的操控能手了。

她捏开墙上的开关,又关上,在心里计算曝光程度。

很快,把快门拨盘从1/1000调至B门。

摄影社不是白加入的,那帮师兄争先恐后炫耀知识点。其中一位海南籍的师兄告诉她,B门适合拍暗光线下的长曝光。

虽然学期末,青豆第一次参加摄影社活动,就看出这是一帮好色之徒,不过好色归好色,热情是真热情,有钱也是真有钱。

在市面流传“摄影穷三代”说法之前,青豆就已深刻明白,摄影这东西,真的是有钱人玩的。她小时候身边最有钱的顾弈,也不过拥有国产海鸥。傅安洲喜欢拍照,也不过拥有一台尼康F2。社里有个广州小伙,居然一人坐拥富士尼康理光等六台相机,还玩什么彩色负片、黑白艺术。

青豆瞠目结舌。这人完全扛起了摄影社的半壁江山。

她还没达到艺术高度,只会拍拍彩色反转片。

仅是捕捉一些想纪念的画面,都捉襟见肘。

青豆转动聚焦环,调节透镜之间的距离,找准焦点,通过镜头确认了一下位置,站在门边,厅内打上光,设计他们站在录像厅斜对面的墙边,点燃火树银花。

她开始调度,指挥一个个站好,帮他们理头发、整衣领。虎子还特意抹了点发油,站在墙角的砖头上,心机颇深地要显高。

青豆自作主张在素素头上撒了把雪,又拂掉睫毛上的雪,生怕镜头曝光后眼睛会随雪点糊掉。

顾弈什么也不用,反正怎么都比别人好看,他也知道怎么拍好看。青豆没有画蛇添足,隔空弹了他一个毛栗子。

傅安洲没有站进去,他说他来拍。

青豆怀抱相机,非常抠门:“我来拍。”

顾弈服了她:“庆祝你中稿,你却不入镜?”

青豆一想也是,但还是坚持完成了给每个人装扮的工作,等一人一根,发完火树银花,出现了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的事——没有一个人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