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秋意浓
“安心睡吧, 我身上才没有什么迷魂药。”
一盏灯烛摇摇晃晃,少年见商绒又打了一个哈欠,他终于收敛起捉弄她的心思。
秋夜冷风萧疏, 轻拍窗棂, 少年才要起身却蓦地一顿,他的视线低垂下去,落在她勾住他指节的手。
商绒最初只是勾着他的指节,其后掌心相贴,她一点儿也不敢看他, 背过身去的同时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臂枕在颈下。
折竹被迫俯身,离她很近。
灯烛照着他浓密的眼睫在眼睑底下落了片阴影, 他的视线落在她乌黑的鬓发, 白皙微粉的耳垂。
“这样,我才能放心。”
商绒没有回头,只能感受得到他的呼吸极轻的地拂过耳畔。
折竹维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许久, 他起初在看她的耳垂, 最后目光又落在她紧紧握着他的手。
灯影在他犹如点漆的眸子里闪啊闪, 他隔了会儿, 在一片静谧中, 顺势慢慢躺下去, 半张脸抵在软枕上, 看着她的后脑勺。
其实根本用不着什么迷魂药。
只要他想, 只需点她的睡穴, 便能让她毫无所觉地沉沉睡去。
“簌簌。”
他毫无睡意, 眸子亮晶晶的。
商绒昏昏欲睡, 但他的声音清冽如泉, 令她清醒了一点儿, 她转过身却没料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样近,鼻息相抵,他身上积雪的冷沁与竹叶的清香味道令人失神。
鼻尖相触的一瞬痒痒的,她退开了点,但折竹却又往前来蹭了一下。
她呼吸一滞。
他软软的,凉凉的唇瓣抵上来,商绒握着他手的力道收紧,他灼热的气息迎面,时重时轻,她忍不住紧闭起眼睛,睫毛抖动。
昏暗的夜,商绒心口起伏,脑中空白一片,犹如身陷柔软的云端,忽的,少年的舌尖舔舐一下她的唇缝,她颤了一下,脸颊更烫,本能地有些害怕这种更深的亲昵。
可是少年的气息清冽微甘,他的喘息声很轻,莫名勾得她短暂失神,但几月不在一处,他似乎又生涩了几分,唇齿纠缠流连,他的手不自觉地揽紧她纤细的腰身,齿关磕碰到她的唇瓣,商绒疼得呜咽一声。
折竹立即松开她。
灯烛下,商绒双颊泛粉,唇瓣红润。
他盯着她看,指腹轻轻擦过她的下唇,声线有点哑:“没有破。”
说着,他又来很轻很轻地亲了一下她。
像是安抚。
商绒红透了脸,一下埋入他的怀里,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了,却松开他的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
折竹同样红润的唇微扬,他开开心心地学着她也将她抱着,下颌抵在她的发顶,没一会儿又不确定地问:“你以后还会给我亲吧?”
商绒眼皮一动,在他怀里装没听见。
“多亲一亲我就熟练了啊。”
纵然耳尖烫得厉害,他还是小声和她说,“我挺喜欢亲你的,你呢?”
你喜不喜欢亲我?
他没说,但商绒的脑子里已补全了他后面那句话。
她险些闭不紧眼睛,睫毛不住地颤动,她忍不住央求他:“折竹,你别说了……”
折竹没听到她说喜欢,他有些失落,却也“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烛焰跳跃,两个人的呼吸还都不算平稳。
心底那几分燥热难言,折竹望着一片灯影照着的横梁,听着她的气息慢慢地轻缓许多,他以为她睡着了,可没一会儿,他又听见她软绵绵的,带着几分困倦的声音:“我真的要睡了,你不可以走。”
“知道了。”
他眨动一下眼睫,卧蚕的弧度稍深。
夜愈深,风愈急。
荣王府内死气沉沉,丰兰禁不住这后半夜寒凉的风,在廊上打了一个寒颤,但她回头望向那朱红窗上映出的一片橙黄灯影,她并不敢轻易离去。
数名女婢从屋中端了那些饭菜出来,丰兰瞧了一眼,便知荣王妃又是一口没吃,她心中焦灼,忙入了房中。
自明月公主的死讯传入府内,荣王妃一夜之间便病倒了,她不施粉黛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长发披散着,只穿一身单薄中衣躺在榻上,一双向来凌厉有神的眼睛此时却是灰暗的,没有一丝光彩。
“王妃,您不吃东西怎么行呢?身子是受不住的啊……”丰兰小心翼翼地劝道。
这话她几日来已说了许多遍,但荣王妃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听见门外的女婢们唤了一声“王爷”,丰兰回头便见身着道袍的荣王走了进来,她当即迎上去:“王爷,您快劝劝王妃……”
“出去吧。”
荣王朝她一抬下颌。
“是。”
丰兰应了一声,再瞧一眼榻上的荣王妃,她回过身便往外头去了。
房门合拢,荣王走到榻前,灯笼柱里朦胧的光影落在他身上,但他凝视着荣王妃,一时无言。
他手中端着一碗从门外女婢那里接来的清粥,在床沿坐下来,汤匙碰撞碗壁,他舀了一勺凑近她的唇边,道:“神碧,吃一些吧。”
荣王妃终于抬起眼睛,她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半晌,开口便是沙哑的嗓音:“商明毓,我真看不懂你。”
“女儿没了,你看起来却并不如我伤心。”
荣王闻言,他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收回汤匙放入碗中:“你我是夫妻,总有一个人要承担起安抚另一人的责任,否则两个人都这般,那便更痛苦了。”
“你我算什么夫妻……”
荣王妃凄然一笑,声音气弱无力:“如今没了女儿,便更不像了。”
“我们本就是,又何谈像不像?”
荣王将粥碗放到一旁,“当年裘遗光因我处死他那个滥杀无辜的亲弟而与我生了嫌隙,而后禁不住有心之人的游说便转投兄长门下,与其里应外合致使我一夕之间先机尽失,彻底败在皇兄手中,在楚王府时,皇兄与我便不亲近,后来我的近臣不听我命,私自在南州刺杀他,更使我与他本就淡薄的兄弟情不复存在,他囿于庶子身份,即便后来成了郡王,他对我心中也是恨的,他登基为帝那一年便存了杀我的心思,其时,所有人都恨不得与我划清界限,只有你不一样。”
荣王转过脸,目光落在那窗棂上,“你的父亲与弟弟皆因想要化解我与皇兄这场争斗而死,那年你成了孤女,却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入我的府,问我敢不敢娶你。”
“我不敢,”
荣王摇头,“你心中有他,我心中有亡妻,何况我还是一个将死之人,你嫁我,不但得不到荣华富贵,反而会受我牵连身陷旋涡,但你偏要以死相逼。”
他还记得那时她用一柄匕首抵在自己颈间的模样,“他明明心中有你,他明明已站上那最高处,可以迎你入宫与他厮守,但你放弃了他,神碧,我知道你是想保住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