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崇祯四年的二十七个瞬间(二十三)(第5/6页)

但如果苏鸣岗当真知道了这些异乡同胞究竟在谈论什么的话,估计当场就要翻着白眼绝倒了吧……

……

雕梁画栋、白墙青瓦的宽敞大堂内,各种卷烟、烟斗、浓茶、黑咖啡和食物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在后世网吧里常能闻到的怪味儿。各式各样的手稿、地图、书籍和手工涂鸦被丢得到处都是,诸位蓬头垢面的穿越者有的蜷缩在墙角打瞌睡,有的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彼此争论,还有人在翻查书籍,或者在地图上涂涂画画……乍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一处架空玄幻小说或游戏的创作工作室。

而事实上,这些在各自国度普遍已经位高权重的穿越者们,确实也在做着跟写小说差不多的工作——各方群策群力、协调统一,设法编制一段关于各地穿越者身份来历的虚拟历史:这本身并没有太多的难度,难就难在如何才能让各方势力全都感到满意,或者至少是能够默许和接受……

由于没有人愿意在虚拟的历史上承担污名,所以各方的代表都在“共同历史塑造工程”上争吵得很激烈,不过最后终究还是逐渐达成了妥协——薛若望刚一走进屋里,近日里熬夜熬得双眼通红的平秋盛元老,就洋洋得意地拿出了他们最近的工作成果,一份刚刚写好开头的《澳宋髡人起源考》:

“……夫澳洲者,于经无略,于史无传。或曰其地处西南海中,去中国两万里。土地广袤,山川钟灵,为南方精气之所凝,养一方水土独秀。人为宋裔,一如海内,本中土苗裔赤子,宋室崖山之劫余。

世之所传张世杰陆秀夫奉社稷死崖山,不尽其然也。陈宜中尊二帝于南荒,闽粤义士从者五万有奇。先至爪哇,屯垦生聚。元主闻之,遣军南下捕逃。虽为不逮,犹有余威。宋人如惊弓之鸟,只得再兴南渡。复去西南一万五千里,及至澳洲大岛。南迁远遁,消息不通于中国;人心日久,王道之学疏于化外。蒙元横暴,父母之邦不存故;断发为记,世代沿袭以志警。故番禺粤人称其曰‘髡’。

陈宜中奉二帝南迁,开拓荒蛮,世代为右相。宋帝与陈宜中立誓:政由陈氏,祭由赵家。故国不复,赵氏不亲政。文丞相死燕京,宋人哀之。宋帝以一子改姓文,续文丞相苗裔。

澳洲地处蛮荒,土且不沃,水且不丰,旷野则广袤贫瘠,茂林则异兽横生。澳宋子民生计维艰,是以于农则精耕细作,于工则究理察观,于商则诚信守言。此去经年,似窥得天地玄机,农工商贸皆有所悟,日久绵长,国力渐盛。

开国三百年,传至今日,陈氏仍为澳宋首阀,颇有王与马共天下之相。陈宜中九代孙陈近南为当朝右宰,独断专权,一日所理文书,高于八尺,人称八尺丞相,简称八尺。

宋帝恐社稷易主,暗中扶文氏分权,渐进夺殿前班直、水师、工部、度支等位。

不料陈八尺发难,以猛虎扑兔之势,提兵进殿,重夺宫禁,抢得先机。虽不诛大臣,然矫诏并发,一夜诛杀吏目、白身五千余人,史称‘长刀之夜’。

文氏子孙文德嗣,时任海北路安抚使,当机立断,命马千瞩、萧子山率都总管、副总管、都钤辖、副钤辖、都监、副都监、都巡检、巡检、统制,同统制、副统制、统领、同统领、副统领、正将,副将、准备将等五百人,乘海军艨艟铁舰北上,至南洋诸岛,探查故国消息,网罗忠勇人才。后从华侨处得海图,知明已代元,乃立誓约驱八尺、兴宋室。遂归于琼州,泊船临高,屯垦筑城,以待天时……”

薛若望皱着眉头把稿件再翻下去,发现已经完成的正文就到此为止,后面只剩下了粗略的提纲和一些零星片段,主要描述在陈八尺发难、残害忠良的前后,由于国内苛政残酷、民不聊生,所以澳宋国内颇多文臣武将携带族人仆役,不惧惊涛骇浪之险,相继出海流亡,于他乡异国重建家园,其中就包括了建立在纽约那个“华美国”和乌拉圭那个“东岸国”……而名满辽东的黄石黄大帅,也是先出走的那群人之一。

然后,澳宋本土在前不久突然遭遇特大地震和海啸,整个国度在短时间内沉入海底,只有极少数人乘着一艘大船逃出生天——就是那艘“中远星号”。并且在故国的边境荒漠上,重新建立了一个聚居地和避难所——就是在澳洲西北部建立的中南市……好吧,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薛若望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哎,怎么说呢?看着简直就像是古希腊人航海殖民,以及亚特兰蒂斯王国沉没传说的混合体,你们吵吵嚷嚷了这么些日子,就鼓捣出了这么一个四不像的玩意儿?”

草草翻完了这份未完工的“架空历史”,薛若望一脸囧囧有神地摇了摇头,将稿件重新放回桌上。

“……但这也是各方唯一能够接受的历史路线了——为了解释我们的相似之处,必须捏造出一个共同的母国。而这个母国目前必须是已经不存在了的,否则在欧洲航海家的侦察下必定要被戳穿……”

平秋盛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尽管是一段虚拟出来的历史,大家依旧都要面子,不管是谁都只想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肯往自己身上抹黑,最后只好虚构一个死人出来背黑锅……”

“……关于联合创作虚构架空历史的话题,就先说到这里为止吧!”薛若望连忙打手势叫停,“……我这次过来,是希望你能够向南北美洲和澳大利亚过来的那三帮人,转达来自临高总部的几则讯息:首先,他们托我们向大明朝廷进贡的长颈鹿、羊驼等贡品,还有华美共和国与东岸共和国的国书,已经被我们的元老院辗转送到广东官府的手里了,预计在年底之前,相关的奏报就能抵达北京的朝廷;其次,关于帮助他们招募流民还有开放市场、军事合作的问题,元老院希望在临高进行下一步的面谈……”

“……也就是说,元老院想要把这两百多艘船都弄到临高去?”平秋盛惊讶了,“……为什么?”

“……因为巴达维亚这边的局面,实在是不能继续这样维持下去了!眼看着这么多的武装船只和成千上万的军队一下子涌进来,巴达维亚的荷兰人已经把神经给绷紧到了极限,若是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那么麻烦可就大了——我们目前还离不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全球贸易网络!”

薛若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临高“澳洲人”船队的最高首领平秋盛解释说,“……而且,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下子添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已经明显超过了这座城市的供给能力,看看如今巴达维亚城内市面上的物价,就知道这座城市的积储物资已经快要被吃垮了——这年代的物流可比不上后世那么发达!更要命的是,这一回足足三百多艘大船云集巴达维亚的爆炸性新闻,已经轰动了整个东南亚,目前各国和各方势力间谍的身影都在巴达维亚出没。如果只是收集情报还好说,就怕他们还有煽风点火的任务——在东亚的海面上,不知有多少人巴不得我们跟荷兰人在这里大打出手、搞得两败俱伤呢!所以,按照临高元老院执委会的看法,还是趁着没有惹出什么大祸的时候,把这场全球穿越者峰会的举办地点转移到临高来吧!至少那边是我们的主场,不仅在治安和后勤方面更加有保障,同时也有利于会议内容的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