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八方风雨会琼崖(一)(第2/3页)

“……如果是真正的冰河时代,那么极地冰川就能从北冰洋一直延伸到湖南和江西,冬天的时候连菲律宾和越南都要下大雪!”郭教授皱眉答道,“……但即使是这个小冰河期,整个地球的文明世界也已经够呛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连年白灾,不南下抢劫就得饿死。华北的农民几乎是十年里有八年颗粒无收,不当流寇造反也得饿死。而腐朽的明朝官府不要说组织抗灾,反而还在变本加厉地把灾民往死里逼……现在还不是最惨的,再过几年之后,整个中原都要遍地白骨没有人烟了,而北方的社会秩序就是地主依靠吃草民的人命勉强生活,草民们则只能互相吃人肉啃白骨,或者用观音土弄死自己,这种见鬼的社会毫无生产建设性,只有靠吃人和被吃来维持,比日后西方的殖民掠夺还要残忍,怎么可能维持得下去?”

“……其实现在大明的境况已经很可怕了,我之前曾经在辽东组织屯垦,结果想尽了各种办法,地里的庄稼还是没什么收成,只能靠后方补给来过日子。除了辽东之外,从甘肃到大同的整个九边之地,也是处处冻害严重、颗粒无收,军户不是逃亡就是饿死,剩下的只好造反,帝国的边防已经是彻底崩溃……”

艇上唯一穿着明朝武将铠甲的黄石,也忍不住凑上来叹起了苦经,“……内地的情况同样糟糕,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缙绅,其实根本不把草民当人看。自然灾害分明这么多,官府和士绅不赈灾就算了,还变本加厉地横征暴敛,却只知道夺走农民家里的最后一粒麦子,从来不晓得要组织生产来抗灾。寻常农家前面是被迫贱卖秋粮还债,后面到了春天又不得不借高利贷糊口,如此循环下去,本来就已经是不死不活的边缘,再摊上一笔辽饷,南方的鱼米之乡或许还能勉强支撑,北方那些连年绝收的农民能活得下去才怪!可笑的是,晚清年间太平天国战争时代的下层官僚和地主,面对风起云涌的农民起义,起码还知道要保持必须的武力来维系自己的统治。而如今大明的那群文官,简直是中国历史上的耻辱,刀子都已经架到脖子上了,还是一心要当作死专业户,宁可被流寇和鞑虏洗劫一空,也不肯给军队拨发一两银子……”

回想起朝廷文官对待武将的那种充满了不屑和鄙视的傲慢嘴脸,还有对待军队那种“功劳归我,黑锅你背,粮饷自备”的恶心态度,黄石就是满肚子的无名火,气不打一处来。

“……那是因为你错误地把他们当成了官吏来看,小黄同志,如果把明朝这些士绅才子看成是宗教神棍,就会觉得他们的做派其实根本不稀奇了——天底下有哪一个宗教是不骗钱骗粮再骗人作死的?”

郭教授摸了摸胡子,不以为然地说,“……仔细想想,奥姆真理教和美国现代邪教曾经犯下的罪行,又有哪一桩是明朝这些读书人没干过的?说穿了,他们其实跟日本古代的公卿,还有印度那些婆罗门没啥两样,不都是自视甚高,却毫无力量,只知道努力作死的典型么?”

“……呃,您说的也对,这年头的明朝儒生,确实是跟那些神棍很相似,明明没什么本事,却自我感觉好得爆棚……首先是觉得不管谁得了江山,自己这些高贵的读书人都是一等人,都可以驱策卑贱的武夫,跟君王平起平坐;二是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有偷税漏税作奸犯科的权力,谁都碰不得。三是自己没有义务要相忍为国,反倒是国家应该把自己当成祖宗来供奉——这不是和印度婆罗门和藏区的活佛们一个德行么?”

黄石闻言先是一愣,但随即很快就沉思起来,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把国家交给这种自我感觉超级良好,责任心却半分没有的作死专业户来把持,能不扑街成悲剧才怪了!”

“……其实后世美国那些银行家大财团,也有点在往这样的方面发展,不管国家的局势再怎么恶劣,他们的利益绝对不能触动。哪怕削减赈济贫民的救济金和食品券,也要把国库的税金用于支援华尔街。由此可见,任何一个非生产性的团体把持了权力,无论他们是神棍、儒生还是银行家,都能从内部迅速挖空一个国家的基石,让曾经伟大的帝国衰亡得无比憋屈和扑街……”

郭教授略带感慨地说,“……相比之下,就算是武夫当国的军国主义,也要这种搞法强得多呢!好歹是用刀剑和枪炮从外国掠夺财富,仅从本国的角度来说,也算是一种特殊形式的‘发展生产’了。”

“……咳咳,关于这个话题就先到此为止吧!现在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咱们也该做些准备了。”

一直在俯瞰地面风景的王美玲,从舱底地板的观察窗前站起身来,抬头说道,“……说起来,这回我们在海参崴折腾了足足一个星期,很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在此期间,继续留守广州的郭逸有没有漏出什么马脚,让海南岛临高县的那个什么穿越者元老院发现不对?甚至遭到那边情报机构的处置?”

“……你恐怕有些多虑了,老妈。根据郭逸使用哆啦A梦神奇道具发来的密电,广州那边眼下一切如常,没有引起临高元老院的任何关注。因为从巴达维亚赶来的澳洲和美洲穿越者联合外交远征舰队,已经在五天前抵达临高县的博铺港,跟着过来的还有一大堆荷兰、英国、法国、葡萄牙、西班牙甚至丹麦商船——足足两万多不受控制的外来人口一下子涌入临高,很快就闹出了不知道多少骚乱。穿越者元老院把精力全部用在维持治安和外交谈判上都不够,哪里还顾得上郭逸这个被丢在广州的边缘人士?”

王秋一边在触摸屏幕上调整着飞艇高度和航向,一边不以为然地嘀咕说,“……再说了,虽然刚走的时候有点担忧,但后来我们仔细思考了一番,发现‘郭老板的老爹来广州看儿子’这种寻常家事,即使在明朝人眼里,似乎也谈不上什么值得到处去说的大新闻。即使有人从广州去了临高,也未必会提起这事,哪怕在茶馆酒店之类的地方说起这事,恐怕也没什么听众会关心——因为从人情上看,这事儿真的太普通了。如今的大明既没有新闻媒体,也没有狗仔队。等到这事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都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另外,根据郭逸和黄石同志的说法,临高元老院内部应该也没有安排土著情报人员,专门监视各位穿越者元老——因为这种对自己人不信任的态度,如果被捅出去的话,很容易被人误会是最高执委会秘密策划要在穿越者内部搞大清洗的前奏,届时人人自危,整个团队的凝聚力就全都散掉了,那可怎么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