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3页)
在椒房宫待了这些时辰,长安城又飘起了濛濛细雨,起初青丝般淅淅沥沥,而后转大,在园中、低洼出汇出道道小水潭。立在廊下,便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湿润气息。
听雨声,赏美食,本十分惬意。但对郑璎而言,没有甚么事比膳桌对面坐了个皇帝更可怕。
行止不是和她说,近日国事忙碌,陛下都不得空闲吗?郑璎嘀咕,还是说再忙,陛下都得赶回椒房宫用这么一顿午膳?
她不敢问出口,自是不得而知。
绥帝虽然没怎么露出气势来,膳桌上和南音的交流也仅限于亲自帮她盛了一碗汤,更多是在同相如端说话。但郑璎就是觉得君威如山,有种难言的压抑感。
午膳一结束,她就拉着相如端迫不及待告退了。
南音好笑,一回头,绥帝便问她:“身体可好?”
她笑意一僵,登时想起昨夜的事,先前甚么淡然、沉稳通通没了,唯有面上的薄红透露心绪。
“挺好。”她缓慢地道,用帕子试干指尖水渍,飞般地往内殿走。
绥帝想了想,还是往架边去,轻车熟路地取了一罐药膏,走向床榻。
“我要歇息了。”南音听到脚步声,把自己闷在被褥里,想起早晨醒来的事就觉得无法面对绥帝,“先生不是还有事要忙,快去罢。”
“国事忙不完,不急。”绥帝坐在榻边静静等,很是沉着道,“刚饱腹不要躺,起来上些药膏。”
“我好得很,不需要上药。”
是么?绥帝眉头微皱,想起昨夜,语不惊人死不休,“你昨夜,用力很……”
后半句被南音飞速起身捂住了。
她感觉到了绥帝要说甚么,几乎是以揭棺而起的速度扑过去,生怕他说出甚么孟浪的话。挽雪她们离得虽然有点远,但也不一定甚么都听不见啊。
绥帝丝毫不觉自己的话出格,顺势抬臂稳住南音,“当心腰疼。”
不说还好,一说,南音就感觉腰那儿的确在不住传出酸疼,牙都跟着泛起酸来。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后只能恨恨咬了口绥帝,自暴自弃地往被褥上一趴,“是有点酸,先生帮我上药罢。”
她也不想在外行走时露出腰疼的姿态,那岂非明晃晃和众人说做了何事。
绥帝目中闪过微不可见的笑意,承认自己有故意的成分。
南音易羞,在行夫妻之礼时,多是顺从于他。昨夜微醺后做出的那些举动,不得不说令他惊了番,亦格外喜爱。
她高居于上,迷离目光睥睨而来时,更有种难以言喻的鲜活感,仿佛娴静羞涩的花苞突然绽放,妍妍风情使人惊艳、沉迷。
当然,作为配合之人,其中微妙的享受,自不可为外人道也。
心中想着这些,绥帝面上毫无异样,认真帮南音上药。
掌心和指腹温热,揉动的力道刚好,让南音起初的不适渐渐淡去,抬首回看向绥帝。
“怎了?”
南音摇头,即便这是先生,她也不可能把相如端告诉的事尽数托出。虽然……她怀疑先生早就知道,表兄会告知她这些。
“先生,怀有私心,想要报复他人,是罪吗?”
“既有仇怨,自可相报。”绥帝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是圣人之言。”
“但,有把握方可行动。”
他本身就是个睚眦必报的皇帝,哪个人若是有意冒犯、欺辱他,即便当场不便发作,隔了几日、几月、几年他都会算账。
先前他修道问仙的模样迷惑了人,大臣们还道他根本没有凡人的喜怒哀乐。经了这半年,领略到他种种手段后,众人对他的评价除了暴戾,还多了个小心眼。
因为恢复早朝后,当初反对他立南音为后的人,都在被他一个个找由头发落。
南音听入耳中,眨了眨眼,对上绥帝幽邃的眼,愈发感觉,他其实甚么都明白。
……
慕怀樟奉命进宫述职,他如今虽非身居要职,但好歹也是正三品,且有个皇后侄女。无论走到哪儿,都先被人礼遇三分。
他呢,也很谦逊,沉稳有度,默默做事的模样得了不少官员好感,都道他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不可限量……慕怀樟几度琢磨这个词,也有些琢磨不透天子的心意。
若说察觉了甚么要处置他,偏给了个正三品的职位。若说是要重用,偏偏这职位看似握有大权,真正坐上去,方知是个虚职。
和那些品阶四五品,却在实职位置上的官员相比,感觉屁都不是。
甚至手底下没几个能使唤的人,慕怀樟有时觉得,自己可能都比不过偏远小县的七品芝麻官。
先前胸中的激荡渐渐淡下,慕怀樟发觉,三兄弟实际都处在这个尴尬的境地。
他不好细思缘由,想走皇后侄女的门路。但派夫人几度进宫求见,都被以各种理由婉拒了,叫他这阵子也变得浮躁起来。
莫非南音仍对家中有怨?是她想报复二弟,特意让陛下如此的?
如果不能真正手握权势,那他费尽心机回长安,岂非虚耗功夫。
一心二用地述职,慕怀樟犹在想是否要对绥帝如实请命之际,内侍报,皇后来了。
他怔住,君臣议事,皇后竟能随意求见吗?
事实证明,绥帝对他这个侄女,当真是宠爱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不仅允她随意出入太极殿、御书房,甚至亲自起身去迎。帝后二人携手而来时,慕怀樟登时起身行礼。
“伯父也在啊?”轻轻柔柔的声音令慕怀樟颔首,含笑道,“许久不得见娘娘了。”
“嗯,一入宫门深似海,和家人来往也不便了。”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惆怅,慕怀樟下意识看去,得了南音一个笑容,亦没有忽略她眉宇间的点点愁绪。
绥帝低首与她说话,似在安抚。
少倾坐定,他边和慕怀樟说话,边任南音翻阅案上奏疏,凡她有意见,都会停下话语耐心答复。
慕怀樟大为震撼,冷漠严酷如天子,不仅力排众议立南音为后,还能任她这般随意干预朝务国事?
便是妲己、褒姒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他震惊不已,却也为这样的皇后出自自家而忍不住狂喜。
看着看着,那边似乎不高兴起来,慕怀林瞧见侄女一掷折子,像是闷闷不乐地垂眸。绥帝又赶紧放下手中的事和她解释甚么,好片刻,才叫侄女勉强露出笑颜。
他并不了解南音,只因先前在家中所见,觉得这个侄女有几分聪明。今日一见,又不确定了,这看起来实在像恃宠生娇的模样。
不过,这样的性子,往往也最好利用。
复拿起一张纸,几眼扫过内容,南音道:“陛下想再择中书令?”
慕怀林不由抬眸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