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为家人的第四十五天

迪克不清楚卢瑟给了艾谱莉什么, 但就目前的状态来说, 对艾谱莉有利无害。

艾谱莉的能力应该无法扭曲现实。控制猫头鹰的大脑让他们表演马戏尚且可行,但火圈、独轮车和摩托车不是能凭空变出来的物件。

所有人,包括后来进入地下基地的迪克,应该都身处一场大型的幻境里。

幻境的主人艾谱莉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 在发动能力的那一刻她应该是害怕的, 不然在这场以她为主导的梦里,她不会藏得这么深。

迪克率先在观众席上找过一圈, 他扒拉开一个个观看表演的利爪。

这些利爪只是安静地坐在看台上, 偶尔发出一两声应和的笑声,在演出进行到高潮时会齐刷刷地鼓掌,连节奏和频率都保持一致。

但看台上没有一个抱着可乐的小女孩,踢着小腿欣赏这出滑稽的剧目。

迪克从看台一路绕到场后,翻过堆积在一起的木箱,是演出的后台。

他上次带艾谱莉看马戏表演时没有带她去后台转, 她不知道后台不与观众席相连,只能通过舞台上的进出口出入。

那些不合规矩的地方被艾谱莉用自己的常识弥补。

迪克穿过五花八门的表演道具,掀开缠成一堆的演出服,在关押动物的兽笼中一一找过。

转了一整圈,他从幕布里探出来,眼前是杂乱吵闹的舞台,法庭高贵桀骜的成员们正进行着混乱无序的可笑表演。

迪克向上望去,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是格雷森,艾谱莉也是格雷森。格雷森是飞翔的家族, 让他们最安心的位置不在地面上。

就像他小时候感到沮丧时会躲到树上一样, 艾谱莉在上面, 她在天上, 空中飞人表演用的跳台上。

他推开西装熊熊燃烧的男人,矮身从连人带摩托车飞出去的政要底下钻过,来到场中央那根高高的支撑柱下。

当他踩在安全梯上时,有一瞬间,迪克以为自己回到了八岁以前。他在玛丽和约翰的帮助下去往高空,他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安全地坠落。

现在,这个技巧将由他教授给艾谱莉,没有任何一个格雷森会惧怕高空。

他踩着安全梯攀爬。向上五米,场上的喧闹变得模糊。向上十米,表演的猫头鹰和观看演出的利爪都变成一个个微不足道的小点。

这根支撑柱看不见顶端,再向上十米,是第一个跳台。

这是迪克还没正式上场时练习用的跳台,比他父母表演时用的那个矮了一大截。

艾谱莉不在这里。

有一个人半坐在天台的边缘,在这里等着迪克。

威廉·科布,他少年时被人带到哈利马戏团,以出神入化的飞刀术闻名。这手绝活后来成为了他“最强利爪”的奠基石。

他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哥谭的灰色之子”,这便是“格雷森”的由来。

威廉站起身,窄小的看台上,曾祖父与曾孙对视。

“你们都拥有天赋,法庭将成为你们最好的归宿。”他向迪克伸手,“只要你愿意回来,孩子,我们永远都会接纳你们。”

“她不需要你们接纳。”迪克冷冷道。

他的怒气积攒到头,即将突破那层薄薄的锡箔纸爆发。

他冷静又漠然地注视着“格雷森的开端”。哈利马戏团是他生命的起源,他在这里学到了最初的美好的品质。

这个地方在他无数个迷茫的时刻始终保留在原处,默默治愈着他——直到他发现,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善良慈祥的团长是假的,友爱活跃的朋友们是假的。

这里不是格雷森的归宿,而是他们的埋骨地,让他们挣扎在生与死之间。

他们不爱迪克,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借口。

他们只是想要控制他的人生,让他成为供法庭使用的一把锋利武器,一把趁手的刀。

现在,他们发现了艾谱莉,新奇的好用的武器,一个人生尚未开始的小女孩。

“我们的交谈似乎总是不太顺利。”威廉指间夹着数把飞刀,“你还不能理解我们。”

威廉道,“她的能力你我有目共睹,这样的怪物不会被世人认可,只有法庭才是她的容身之处。”

“她不是怪物。”

迪克踩着跳台的最后一线,他没有退路。

但他早就不再是当初那个从空中摔下来,等待别人接住自己的小男孩了。

他从被人保护的人,成长为了保护别人的人。他遭遇过一分不好的事,就要让艾谱莉看到十分美好的事。

因为迪克·格雷森不再是一个人,他是艾谱莉·格雷森的父亲。

卡里棍挡开飞刀,与威廉的砍刀摩擦出炫目的火花。两双眼睛仇视地瞪在一处。

所有积攒起来的情绪成为一座喷发的火山,烧灼眼前的一切。

“她不是怪物,她是——我的女儿!”

怒火让迪克在力量的较量中占据上风,他用蛮力把威廉从跳台上顶了下去。

威廉在下坠中用飞刀把自己挂在跳台边缘,他努力把自己撑起来。

迪克站在他面前,“这里是她的幻想,你不会死。当然,利爪是不会死的。”

他轻巧一脚,踢飞威廉的刀,成为这处天台上仅剩的一个人。

他抬头向上看,目标还在更遥远的位置。他隐隐绰绰看到一个庞大的影子。

那是一头大象。

马戏团里有大象,但空中飞人的表演场地出现一只大象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迪克和艾谱莉提到过,他在马戏团里有一只大象朋友。在后来处处是敌人的哈利马戏团,这很难得。

于是艾谱莉也把这种生物划分为安全。她就躲在那里,在大象的背上。

大象用一个灵活又诡异的姿势踩在最高的跳台上,它庞大的身躯比跳台大出三四倍。迪克艰难地从另一个方向爬了上去。

艾谱莉蜷缩在大象背上,是一只睡着的小猫,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体。

她睡得很不安,眉头皱了又皱,时不时更往里蜷一点。

迪克坐在她旁边,看了看,伸手捏住她的鼻子。

几秒后,忘记用嘴呼吸的小女孩在惊怒交加中醒过来。

她望了一圈,发现罪魁祸首,气鼓鼓地指责,“你怎么可以在别人睡觉时捏住别人的鼻子?六岁的小孩都比你成熟!”

“这要问你为什么不会用嘴呼吸,”迪克坦然,“刚出生的小宝宝都会用嘴呼吸。”

艾谱莉幽幽道,“爸爸,你太烦人了。这一定就是你至今还是空房子的原因吧。”

她得到了亲爱爸爸的钢铁一指,额头上又红了一小块,“你一点都不温柔,坏爸爸。”

迪克把她托起来,左看右看,确认身上没有多余的伤口。

他终于放下心,把女孩稳稳地放在象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