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天婴看到了容远眼中划过了僵冷。

天婴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道:“我和他不熟。”但是这样说好像又有些空洞,毕竟这两日他们确实往来过, 于是补充道:“就是比和大人你熟一些。”

她补充这句话本是想让容远放心, 她真没半点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

然而说完容远的眼神变得更冷了一些,手上的扳指转得更快了一些。

天婴觉得是自己解释得还不够,于是继续道:“所以我和青风大人也挺生疏的, 就是比你不生疏那么点。”于是她还举起手, 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缝隙,然后觉得这个缝隙太小了, 又打开了一些, 将缝隙扩大了些, 证明自己与容远的生疏。

可为什么他的扳指还在转?

是不是自己撇得太清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虽然自己真的连三两都没有,但是无奈容远也不是一个好打发的,于是只能退了一步,道:“好吧,我承认, 青风大人是有一些特别。”

“特别?”男子的声音幽凉。

天婴心想一个以做丫环为梦想的武将神官能不特别吗?只是她没有嚼人舌根的习惯,况且容远可能比青风的列祖列宗还要苛刻, 毕竟青风列祖列宗也就止于精忠报国, 而容远的大业是一统三界。

对青风做丫鬟这个梦想的宽容度应该是极其地低。

青风有意隐藏,自己也没必要去揭穿, 虽然前世青风对自己不地道, 但是今生还过得去, 她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于是含含糊糊地道:“啊, 可能在大人您眼中不算多特别, 但是在我心中挺特别, 他挺了不起的。”

在星辰大海的征途上逆流而行,需要怎样的一腔孤勇?

天婴只觉得房中的温度越来越低,容远的扳指居然正向转完,换了一个反向转。

天婴也不知道到底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妥,只觉得再这么待下去不妙,于是双手抱起那本古经,“我现在就去找青风大人了。”

她现在连找都不太想去找,就是准备在青风门口打一圈后回去睡大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今日特别乏。

不想容远站起,绕过了桌子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身量很高,这么近的距离,天婴需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若不抬头,最多一眼就看见他冷峻的下颌线。

她曾经不顾一切的想靠近他,现在他的靠近却让她觉得窒息,她本能地想向后退,容远手指在身后的桌上轻轻一敲,天婴觉得周围斗转星移一般,她突然出现在了容远刚才所站的位置,书桌的后面。

她一退后腿就绊在刚才他坐的那张椅子上,然后噗一下坐在了椅子里。

众仙众妖出行一般腾云或者御风,而容远不同,他喜欢缩地。要知道缩地术需要消耗的法力远远大于前者。

况且刚才他不仅缩地,而且还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使用了一个斗转星移。

天婴怀疑他是在炫技,还有他深不可测的法力。

她坐在椅子中愣愣看着他,发现自己手中的书不知道何时到了他手上。

他此刻已经不再转扳指,而是拿起那本书放在了自己面前,用他修长如玉的手指翻开了一页,冷冷淡淡道:“现在读。”

天婴不想读,但毕竟院子里还有胡萝卜等着自己种,坑等着自己挖,她还得跑路,现在跟他闹僵,气得他把自己扔进狱海,得不偿失。

于是她抓起了他递过来的书,挡着脸假装看起来。

容远坐到自己对面,他没有烹茶,而是在煮酒。

举手之间,自带风雅。

容远是个矛盾体,他高傲,孤冷,却也风流雅致。

弹琴,作曲,作画,无所不通,不知是多少妖仙的梦中情人,不知多少人想看看他落入红尘的模样。

她记得他前世兴致好时,也会煮酒。自己两杯下去就会大醉,被他按在床榻上,他那时目光含笑,却也依然清醒。

后来她渐渐迷离,任他摆布……在他身下献祭一般地绽放。

也不太记得他落入风尘,具体是什么模样。

天婴看着蝌蚪一样的上古文,一股强烈的疲惫涌上脑门,闻着酒味,身体觉得微热,她本不想读经,然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容远一壶酒温好,并未倒入杯中,发现桌上的小妖已经爬着睡着了。

桌面上甚至落了一滩口水。

看着那口水让他拿着酒壶的手指微微握紧,眉头也折了起来,但是他还是从广袖之中抽了一张白色的手帕,走近她,给她拭了拭嘴角,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她身上的青草味中好像混淆了另一股香味,像月桂花香。

她睡得挺沉,很安稳,作为一只食物链低端的动物居然就这么睡了,可见是多不想读这经书。

自己确实对她那锲而不舍学认字的态度有些感慨,现在看来当初她也不过如此。

毕竟只是一只兔子,不该寄予太高期望。

至于自己当年为什么选她?

他想起梦中她拉着自己衣角:“大人,天婴已经吃不下东西了,我非你不可,你是救苦救难的男菩萨,你渡渡我吧。”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容远想起那一个个旖旎的梦境。

她皮肤凝白,嘴唇小而润泽,平时尽显天真,娇憨……

喝醉之时更是比那酒还要醉人。

在夜晚时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妩媚。

屋中飘着酒香,与她身上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带着几分旖旎……

容远想把她糊在脸上的发丝拨开,不经意碰到她脸上的皮肤,她细细地哼了一声,那声音让这昏黄的夜显得更加暧昧。

容远手指觉得有些酥麻,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她的皮肤好像嫩滑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像再碰一下就会破了一般。

他将她从椅子上抱起,使了个缩地术,一脚踏入她房中,将她放在了榻上,扯了薄被给她盖上,然后没有驻足,转身离开。

直到房间里彻底没有了他的味道,天婴这才睁开眼。

精明如容远不可能没有看出来自己在装睡,只是没有揭穿。

她觉得容远对自己与前世大不相同,前世刚认识之时他绝对不会做出抱自己回房这种事。

其实从他在星月湖救自己开始就非常的可疑,更不要说从饕餮那里付出那么大代价救出自己。

他的解释是他相信有前世,相信自己是他的宠物,他不想别人碰他的宠物。

作为化形前一直是一只宠物兔的天婴,她认为没有谁会对一只宠物有如此畸形的占有欲,况且此人还是理智至极的容远。

饕餮多疑,他会因为一只宠物而和饕餮心生嫌隙?为一只宠物付出巨大代价去帮想除掉的烛比赢一场大战?

即便世人相信,天婴却不会,她还记得前世自己跳祭坛时下的那场雪,和他的心一样冷的雪。